我想：夏蟬之所以如此吵鬧，或許是因為這溫度總喚起那些年輕時跌倒的回憶。
「去水族館吧！」
「不要。」
工作了五天後，相比去水族館，R更想要抱著Z睡一天。不要誤會，R從來不在意付錢的問題。畢竟Z的起居生活全部由她付錢。對R而言，這種只是一個長期的僱用男友關係。世間上的人們喜愛歸類，尋求認同感，但這二人不曾在意。要說的話，這兩人應是兩極，只是一方收起了尖鋭，才使兩極足以相遇。愛意一詞過重難言，但二人從未因對方而生厭惡。說到底，問題是在於她自己不想出門而已。
雖然是這樣，結果還是出門了。要說Z讓人喜愛的地方大概就是即使R化妝穿搭花了將近一個小時也沒有怨言。Z從來不在意幫女性提手袋這種小事，只是R也不認為這種行為有必要。相對地，Z會做好每一件事，諸如在準備飯菜、不多花R的一分錢，又或是像現在一樣打扮好自己。
一米八三的身高、略帶綠色的瞳孔、低調的啞黑色耳釘，Z是那種會讓人禁不住回頭多看一眼的人。他享受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所以偶爾也會當雜誌模特兒，私下也有在組樂隊，不時也有現場表演。即使像是現在只是穿著一件黑色V領毛衣配牛仔褲，Z仍是如此耀眼。
看著週末的人潮，R是相當後悔答應了Z。
「要牽手嗎？」
Z把手靠向R的方向，手背輕碰、試探著二人的界線。Z從來不是安份守己之人，他總是輕易就跨越了那些檻。那種勇氣並非出於魯莽，更不是愚笨，而是出自有能之人的自信。Z的自信是出於樣貌，是出於那世故，或是長年待在那些精英惡友之中而生，這恐怕他自己也說不清。
「沒羞沒燥。」
R說道，手卻接近了Z的方向。他總是如此掌控著R的心態，以指尖輕勾起她的指尖，漸漸遠離，在分離的一刻，重新握著她的手。他對於這種方式感到愉悅，以雙手緊握著誰人的喉嚨，然後在最後一刻放開手，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淡藍與光茫渾成一體，抺去了二者的邊界，宛如煙霞包圍著二人。燈光總是令事物變得曖味，就似是燭光晚餐的左右搖擺的微亮，或是做愛時窗外的弱光，二人此時或許靠近了一點，或許是更遠了而不自覺。
與Z約會是一種享受，他懂得如何拿捏不同的尺度，該說話時説話，偶爾說一些海洋裏的小知識，卻又不會顯得呆板。R與Z在一起的時候，不論像是個小女生，或如平常的女強人，Z總是配合著，讓她甚至可以放下那些繁雜的思考，單純地享受著這場約會。
水族館的最後總是一個巨型的水缸，放著水中與陸上的百態。Z就這樣看著，看得眼底滲了一陣藍。R在雨天或是清晨時也見過這樣的Z，他的憂傷使海洋失色，甚至變得渺小。她清楚知道，那不是她能踏足的世界。即使如此，她仍試探道
「在想些什麼？」
「一首歌。」
Z還未回神過來，只是如自然反應般回答。
「歌？」
R順著再問道。
「David Bowie的Space Oddity。雖然原意是諷刺著英國太空計劃，但是我也有想像過，在太空裏獨自一人，看著地球，卻無力再與那些人重聚。海洋跟太空一樣，巨大卻孤單。如果只有自己一人，一定很痛苦吧。」
Z是這樣説道。R久久未能回應，更正確的是，不回應才是這一刻最好的回應。
「開玩笑的啦，去禮品店吧。」
一瞬間，Z回到了平常的模式，笑著曲起食指，以那手指的關節輕輕劃過R的鼻尖。R看著那緊牽著自己的人，想著：所以你也是這樣嗎？用著圓滑的方式生存，以別人不理解的音頻，向著誰求救。在空無一人的海洋裏飄浮。這樣的你會感到寂寞嗎？如此温柔的你到底又渴求著什麼？想要誰的擁抱？
還有就是：如果是在這個太空，我能夠讓你不再痛苦嗎？我能夠擁有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