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u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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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比以往還要早的慢慢黑去,放置在床上的小提琴逐漸黑暗吞噬,房間內所有物件的對比開始糊成一團灰,Brett癱在沙發上覺得自己快與沙發融為一體,但他一隻手指都無法動彈,好像要被永遠釘在這裡。

「我該練習,或做其他事,而不是一直攤在這裡。」Brett心想,但他做不到,他病了,漸濃厚涼意使他的心靈感覺空洞,他覺得很扯,但也無法反駁。

到了晚上8:00,在房間完全陷入黑暗後Brett才終於起身去打開電燈,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非常需要...或者說是想要,溫暖。

他反射性打開抽屜拿出掛耳式咖啡包來沖泡,通常他不喜歡自己在家泡這種咖啡來喝,他喜歡坐在咖啡廳,無論那家店咖啡好不好喝,他只是想待在個有他人存在的場域,喜歡咖啡廳裡與他人若近若離的距離。

正等待熱水通過咖啡包的時候,熱水的蒸氣使他的眼鏡起霧,一片白濛的視線裡看見咖啡廳的桌子、一杯有精美拉花的拿鐵、小小的乾燥花擺飾、另一杯被喝了一口而使奶泡凹下一小角的拿鐵、骨節分明的大手、Eddy的臉,Eddy。

突然的恍神使Brett差點讓熱水溢出咖啡包,為什麼溫暖...就會想到Eddy?他心想,也許是他總是溫暖的大手、兩人一琴時撒在脖子上的氣息、在東京搭地鐵時,兩人並肩緊緊被擠在一起時,手臂及肩膀傳來的體溫。

黑夜般漆黑的咖啡在冷空氣下不斷冷卻,不喜歡這種尷尬溫度的咖啡的Brett還是喝完了它,因為他心不在焉,他的換季憂鬱讓他思緒活絡不起來,就像走在柔軟的泥沼一樣,每一步都踏的更深、更陷入荒蕪。

「明天見個面?」Brett縮在床上傳送出這則訊息給Eddy

「嘿,你好久沒有聯絡我,怎麼啦?」

「沒有,我只是想找人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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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ett穿了毛衣,甚至還圍了圍巾,這個天氣讓他非常想死,他不討厭冬天,但他討厭從夏天變成冬天的過程。

Eddy不意外的只穿著一件短袖就出現,他的體溫一向都很高。

兩人坐下後,一段時間只是望著窗外發呆,看著樹被風吹的不斷掉葉,Eddy率先打破沉默地說:「怎麼了,Brett?我覺得你怪怪的。」

「我-」Brett空空的看著Eddy,「好像生病了。」

「你感冒了?但你看起來臉色很白,是不是去看個醫生比較好?」

Brett用大拇指緩慢而重複的搓揉咖啡杯的把手,開始回想為什麼這陣子沒有聯絡Eddy,或者是說,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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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星期前

Brett照例在放學後到Eddy家玩遊戲,或拉琴,Eddy突然提起:「嘿,我教授給我兩張交響樂團演奏會的門票,我超期待的,我----」他突然發現自己不該提這件事,他打算跟女友一起去,而不是Brett,講這件事很尷尬,但他還是脫口而出前面那段話,因為他跟Brett之間總是無話不談。

「嗯哼。」Brett早就猜到了,但還是假裝不在意地專注在他的遊戲手把上。

接著開始一陣沉默而尷尬的時間,只有電視傳來的電玩音效,Eddy提議我們去河提走走吧,於是兩人把錢包跟手機塞進口袋就出了門,他們在夜晚的河堤走著,路旁有一些小店,步道上頭裝飾著愛德生燈串,河面上一閃一閃的反射著燈光,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Eddy走在後頭,看著Brett隨風輕輕被吹起的頭髮、白皙的後頸、前後擺動的雙手、袖口露出的那一截手腕...下一秒Eddy的手就握住那截露出的手腕。

「幹嘛呢」

「你走太快了,這樣不算散步。」

「虧你腿那麼長還跟不上我的步伐。」

「那還真是抱歉。」

Brett緩下腳步,與Eddy並肩同行,但Eddy的手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你要抓我抓到什麼時候?」手腕被握的暖暖的,脈搏在對方手中被徹底摸清,每一次跳動,Brett就覺得莫名不好意思,感覺很赤裸。

「我就不能抓著你的手嗎?」

「為什麼?」

「牽手...不對,抓著手腕有很多意思,你想聽哪一個的意思?」

「我不知道。」Brett努力的盯著Eddy的眼睛看,想看出他在想什麼。

「就你想聽的那個意思。」

「你很煩。」

「那你就當作我怕你走太快吧。」

「喔。」Brett收回他的視線,盯著腳步前未被踩踏的落葉

走了一段路後Brett突然開口問:「你那個演奏會...什麼時候?」

「五天後。」

然後他們就沒再談過這個話題了,只是踩著沙沙的落葉邊聊其他事情。

跟平常一樣的對話,不同的只是一方扣著一方的手腕。

Eddy其實只是覺得他的手腕看起來很寒冷,很需要溫暖。

散會後Brett在陽台盯著自己的手腕看,上頭殘留著被灼傷般的溫度,他往自己手腕上的動脈親了一下,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只覺得胸口怪怪的,那個「五天後」。

晚上他夢到了Eddy,他夢到Eddy親吻一個女孩的手,向她求婚。

Brett不是很懂,為什麼自己會對與Eddy的關係感到困惑,我們不就是朋友嗎,還能是什麼,但內心深處浮現一個想法,真討厭我們是朋友。

後來還是偷偷去買了那場演奏會的門票,並且由衷希望不要坐在他們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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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會上

Brett緊張地捏著門票,身上穿著平常不會穿的衣服,在演奏廳的外面等候入場,希望不要被那對情侶們發現。

入場後Brett看見他們坐在離自己五排前的座位上,兩人貌似是牽著手進來的,Eddy在那女孩耳邊講了一些話,兩人輕輕地笑著。

Eddy總是這樣,對待自己喜歡的人總那麼溫柔和幽默,Brett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跟蹤他們,今天早上沒有喝咖啡,腦袋有點頓,他只是覺得Eddy旁邊的人應該要是他,這樣他們就可以在樂團出錯時,對看一眼然後默契地在座位上縮著憋笑。

樂團正演奏激昂的曲子,樂手整齊的上弓、下弓,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能量。在這種氛圍,Brett頓頓的腦袋只看見台上的小提琴、兩個樂手坐在隔壁、兩個樂手動作一致、兩個樂手看同一張譜、兩個樂手的心跳同步、兩個樂手...兩個人...,Brett將視線焦距拉近到Eddy他們兩個人的背影上,兩個人。

接著Brett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嚇到回神,開始想著等等要如何不被他們發現地離開。

他頭腦一片混亂,接下來的幾天他看到Eddy傳來的訊息都特別緊張,也不敢主動去連絡他,因為他很有可能正跟那女孩在一起,我會打擾到他們。

換季憂鬱 Seasonal depression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