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32 1 0
                                    

劇組搬回H市後,拍戲節奏比之前更為緊湊。

半個月的時間,即将完成所有的拍攝收尾工作。

這會兒沈卿之剛結束風雅頌的最後一場戲份,臉上傷妝未卸,正蹲在監視鏡頭前觀賞自己剛才的精彩表演。

源族少女一身紅衣似血,于層層包圍間,看向人群中的白影,笑容凄美又決絕。

"我從不信命運天定,不信蒼天,不信鬼神,我只信你。"

這是她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之後所有人都只能瞧見一片殘陽如血,定格在少女十七歲生日的前一天。

當然故事到這裏還沒有結束,不過沈卿之的戲份是殺青了。

這場戲有八個攝像機在不同機位拍攝,360度完美還原風雅頌的戰損現場,就連樹上的楓葉都給了好幾個特寫。

別說,拍得還挺唯美。

沈卿之看着鏡頭點了點頭,對自己剛才的表現予以肯定。

薛導乜了一眼沈卿之自戀的模樣,沒有吱聲。

記得這小姑娘剛來劇組的時候,自尊心強得很。

她但凡知道自己哪裏表現得不好,都會默默跟自己較勁半天,平時拍戲也總是很小心。

如今快四個月過去,随着拍攝進度漸入佳境,她也逐漸開始解放天性。

狀态松弛些,對演員而言倒是件好事,希望她将來能一直保持這個狀态。

薛導的有感而發并未持續太久,畢竟她的工作還沒有結束,還有《神明》的最後一場戲等着她去拍攝。

沈卿之這會兒沒活兒一身輕,也跟在薛導旁邊占據了VIP觀衆位。

劇情進展到風雅頌只身約談孟西風,假意答應他的威脅,與之虛與委蛇,為同伴們趕來朝雲城争取時間。

孟西風自不是省油的燈,在風雅頌身上下了多重禁制,如果她不乖乖配合,只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千算萬算,卻低估了這個十六歲少女的超強意志力,更沒有想到有人會真的做到視死如歸。

在敬神大典的關鍵時刻,風雅頌頂着蠱蟲反噬之痛揭穿了孟西風的陰謀,給了對方始料未及的背刺,自然,她也沒能讨得便宜。

周圍百姓及武林人士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傻了眼,而滄行雲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在自己眼前倒下,紅着眼提起劍與夥伴們沖上了祭臺。

主角團取得了最終的勝利,群衆也終于看穿孟西風的陰謀不再愚信,一場險些席卷的武林浩劫就此消弭。

反派被正法,主角團在十字路口告別,從此天各一方。

江湖恢複了海晏河清,鏡頭一轉,便已是十年後。

《神明》第二百五十場,最後一鏡

朝雲城大戰後,滄行雲并沒有重新掌管乘風山莊,而是在一個小鎮子上教起了書。

她這會兒一身素色長袍,眉眼間都是一派學者模樣,除了氣質更清冷些,與旁的夫子也無甚差別。

"老師老師,我今日功課已經完成了,你再給我講講紅衣娘娘的故事吧。"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小跑着沖到滄行雲跟前。

"我也要聽,我也要聽。"一旁還有五六只小麻雀也跟着叽叽喳喳的叫嚷。

"那你們坐好。"滄行雲撫了撫小姑娘的羊角辮,回憶着往昔。

"話說當年朝雲城中,各方武林人士齊聚......"

這個故事滄行雲已經講了無數次,每一屆的學童都對此興致不減。

她曾經是個不喜歡重複的人,唯有在這件事上,永遠不會厭煩。

她想在這世上留下更多關于那個明豔如朝陽的女孩子的印記,這樣即使有一天自己老了,記憶衰退了,這世上依然有人記得她活過一朝的痕跡。

十六年的光陰,作為人的一輩子來說,還是太短了。

她在十年前就在各處教書,最早那批學生如今已長大成人。

他們心念着風雅頌當年舍生取義保世道太平的義舉,還給她塑了個像,尊為紅衣娘娘,敬若神明。

滄行雲一開始對此是不認可的,當年大家付出那般大的代價,才消弭了人們心中的迷信。

如今孟西風經營的那些假神已被盡數毀去,可這些百姓竟然還主動自個兒造一個出來。

可是後來,她親眼瞧見,有科舉落榜者,拜完紅衣娘娘後,重振信心,來年再戰;

有父女不睦者,拜完紅衣娘娘後,斂了脾氣,好生溝通;

有幾受挫敗着,拜完紅衣娘娘後,憋着口氣,不甘屈服。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這世間本不存在萬能的神明,但有的人心中需要信仰。

信仰本是好的,錯的是利用別人的信仰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滄行雲告別了學生,不覺間竟走到了紅衣娘娘廟前。

她看着前來拜祭之人陸續離開,直到整個廟中只剩下一人一像。

她款步上前,姿态一如當年初見,神情卻再不負少年意氣。

她在石像前駐足許久,開口道。

"記得有一次你問我說,在我心目中,可有什麽能比禦劍之術、比乘風山莊、比武林大義更讓我在意。

"那時我沒來得及告訴你答案,如今特來回答,有的。

"她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滄行雲說完這句話,眼中缱绻有之,悵然有之,最後只落下一滴淚,承載了所有。

劇裏演戲的顧錦容落淚隐忍深情,劇外看戲的沈卿之倒是哭得稀裏嘩啦,毫不遮掩。

顧錦容下了戲,第一眼捕捉過去,險些吓了一跳。

她頂着一臉滄桑的妝容,來到沈卿之身旁,故意玩笑道:"怎麽,卿卿這是被我精湛的演技打動了?"

所謂近墨者黑,她跟沈卿之這樣愛嘴裏跑火車的人待一塊兒久了,也學會了開玩笑。

沈卿之朝她臉上瞧了一眼,眉眼依舊,意氣不在。

于是更難過了,鼻子一抽一抽的。

沈卿之這人淚點低,之前拍攝虐戲名場面的時候,也眼睛紅過好幾次。

但是像如今反應這般大的模樣,倒是十分罕見。

顧錦容見玩笑非但沒能将人逗好,反而讓人越哭越傷心。

怎麽回事?

顧錦容一臉懵逼地環顧四周,卻見周圍工作人員像沒瞧見一般,各忙各的。

肖淩原本想要上前,卻被李茜拉住,在那兒收拾裝零食的盤子,一共五個盤子,反反複複地疊。

薛導坐在監視器前,看似專心盯着剛才的拍攝鏡頭,眼神中竟然帶着兩分嫌棄,可不久前還是她親自發話說的"過了"。

這劇組氣氛屬實詭異,好歹現在是主演殺青,都沒人上來遞捧花。

不過現在不是分析詭異源頭的時機,顧錦容最怕見着沈卿之的眼淚,這會兒人哭得這樣傷心,她不能不管。

"卿卿,是我惹着你了嗎,要不你掐我一下消消氣,別哭了。"

顧錦容仗着這會兒反正沒人看她,連裝樣子都省了,二話不說便将一條雪白的胳膊橫到沈卿之眼前。

要是這會兒她頭上有對耳朵,估計都能豎起來。

沈卿之雖然看完現場拍攝心中悵然難消,但也記得這是公共場合,多少還是有些羞恥心的。

她一把将顧錦容白.花花的胳膊按下,轉了個身子,拿紙巾捂着臉,繼續哭。

顧錦容:......

"老板,你要不先去把臉上的妝給卸了。"在一旁疊了不下十次盤子的肖淩,終于聽不下去了,好心提醒道。

顧錦容恍然大悟:這一臉喪喪的妝容瞧着确實挺影響情緒的。

她連忙去尋化妝師,臨走前不忘叮囑,"那你先替我照顧下她。"

肖淩看着自家老板匆匆離去的背影,在心裏嘆了口氣:沒救了沒救了,以前老板多精明一人啊,現在沈小姐不過就是哭一哭,她整個人智商就下降成這樣了。

沈卿之這個人,多少有點窩裏橫,比如剛剛她在顧錦容面前哭得那樣傷心。

但現在人一離開,她立馬就不哭了。

她倒也不是故作傷心為博同情,只是有時候人這情緒,一上頭便很難控制住。

劇本的結局她其實早就已經知道,只是剛剛現場瞧見顧錦容化上十年後的妝容,心中突然就生出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不長嘴的主角,到死都沒能互相表明心意。之前有多少美好回憶,結局就有多少意難平。

十八歲的滄行雲,與二十八歲的滄行雲,似乎中間被橫上一條永遠跨越不過的星河。

便如同二十一歲的顧錦容,與三十歲的顧錦容;

又或是十四歲的沈卿之,與二十三歲的沈卿之。

近十年的光陰,足以改變太多太多。

原本一切都可以好好的,所以她當年,為什麽要離開得那樣決絕?

沈卿之覺得自己再次鑽進了死胡同裏,這個胡同困了她許多年。

她閉着眼睛往前一直走,直到看不見胡同的蹤跡,便以為自己已經走了出來。

如今發現,并非如此,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只一些若有似無的關聯,又将她重新拽進了胡同裏。

她剛剛所哭的,并非只為了劇裏的滄行雲,也為了自己人生中逝去的那九年。

那攜帶着無數輾轉、難免、不甘,直至看淡一切的九年。

【GL】与白月光影后婚后热恋 - 辞旧迎卿(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