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含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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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人血氣上湧,毫無顧忌,下了殺手,隻要取對方性命,竟是不死不罷休。

不論是兩敗俱傷,還是一勝一負,都是樓鏡不願見到的結果。

她一顆心空懸,憂心叫道:"爹!"

縱然得知阿娘死去的真相,她心中責怪樓玄之隐瞞,怨他沒能護住阿娘,卻無法恨他,他是對不起她娘,但這麽多年來,卻不曾對不起她,有這麽多年父女之情在,她無法完全将他當作一個仇人看待。

阿娘已經不在,她不想樓玄之再出事。

且沈仲吟那人,雖說不顧惜人命,下手無情,為人邪派,但也是個性情中人,她與他相處輕松,也欣賞他的潇灑,若是這人就此死去,她心中也感到惋惜。

她想要阻止,卻無計可施,高手較量,她壓根插不進手去。

眼裏倒映着閃電般的劍影,暴雨前的狂風亂吹,烏雲壓境,天地昏暗,唯那劍光與火焰是寰宇間兩抹亮色。

就在這時,緊追在樓玄之身後的樓彥也趕到了,樓鏡一瞧見他的身影,仿若見着救星,叫道:"二叔......"

她原是想要樓彥出手,先将兩人分開,再伺機控制住沈仲吟。

這片刻間,樓玄之和沈仲吟兩人祭出殺招,甫一交手,罡氣肆虐,整座客棧如風暴裏的枯木,幾乎被摧折,發出卡啦啦可怖聲響,屋瓦被一片片掀飛。

樓鏡也受到波及,氣血翻湧,立身不住,倒飛出去,不知撞到了什麽,後心一痛,承受不住,吐出一口鮮血,昏迷了過去。

此後再發生什麽,樓鏡便不知道了。

隻是那遺留的些微意識,讓她感受到耳旁飒飒冷風,不知什麽時候,風停了。

似夢似醒間,聽到一聲嘆息,有人撫摸她的臉。

她費盡了力氣,卻睜不開眼睛,隻是憑感覺判斷出那人是樓玄之。或許是半昏迷的緣故,她對情緒的感知極為敏銳,隻覺得那聲嘆息好悲傷,她心中一酸,極為難過,想要起身安慰他,可是意識又逐漸沉溺于黑暗,迷迷糊糊間又昏了過去。

昏暈過去前,下雨了,滴在她臉上,卻不知為何是溫熱的。

大抵是錯覺罷。

不知睡了多久,樓鏡覺得周身陰冷,但有一束熱光照射在手上,暖洋洋的,睜了眼睛,望着房頂,但因初醒,尚未發現異常,隻覺得哪裏奇怪。

須臾後,那三魂七魄好似歸位,頭腦清醒過來,忽地坐起,發現頭頂不是尋常房梁結構,而是一方石頂。

她下了床來,轉身四望,隻見她身處一座耳房大小的石牢。

石牢三面都是石壁,一面是精鐵所鑄的牢門,牢門正對的石壁上方開了一處兩掌寬的長形窗口,陽光從這裏透射進來,石牢中隻有一張木床,一方木桌,以及一把小椅。

她心中怪異莫名。

先前分明是在客棧,樓玄之趕來,和沈仲吟交了手,強勁罡氣非她所能承受,将她震暈了,之後發生了什麽,她怎會在這裏。

樓鏡皺住眉頭,望着那鐵牢門出神,腦海裏閃過千萬種可能。

她既然被關了起來,自然是被敵人捉住了,這裏或許是飛花盟的窩點,她是不信她爹會輸的,更何況那時候樓彥也趕到了,但有可能沈仲吟使了什麽計;亦或是這裏是曹柳山莊,他們所在的客棧是曹柳山莊勢力範圍之內,鬧出這麽大動靜,極有可能被曹柳山莊發現,捉了她來。

她有許多推測,隻是沒個人在,無法确證她的想法,她急于知道現下狀況,因而朝外叫道:"有沒有人!"

一聲叫出,片刻後,牢房外響起腳步聲,一個提劍的白衣男人在牢門外露了頭,向樓鏡看了一眼,立即轉身走了。

樓鏡知道這人隻是個守衛,大抵是要出去通禀。

她坐回床榻上,那束陽光正巧照在她身上,她擡頭一望,眯了眯眼睛,想起樓玄之和沈仲吟驚天一戰,心中不免忐忑:不知爹和二叔怎麽樣了。

思緒發散間,久等人不來,心想:這處牢房莫不是個偏遠所在,那看守出去通禀,怎麽管事的人這麽久也不來?

越想越覺得哪裏不對勁,忽覺得男人好似在哪裏見過一樣,十分面熟。

便是這時,牢房外再次傳來腳步聲,腳步聲雜亂,來了五人。

人在牢房外一露面,樓鏡便猛地站起,愣住了,"師叔?"

為首兩人,一個下巴上一把山羊胡須,青色長衫,是她李師叔,李長弘,一個面容方正,眉間一道豎紋,目光明亮,是她吳師叔,吳青天。

萬想不到,這裏不是曹柳山莊,也不是飛花盟,原來是她虎鳴山幹元宗!

幹元宗內也有黑牢。樓鏡即使經常遭到樓玄之斥責,不過是錯大些,在祠堂多呆幾日,錯小些,在祠堂少呆幾日,她從未進過這黑牢,所以認不出來。

樓鏡心想,莫不是她爹因為她私自下山,又自作主張跟蹤沈仲吟,動了大怒,所以将她下到黑牢裏,要懲處她。

但心底總歸松了口氣,若是如此,她爹應當是無恙的。

然而随之心中怨氣又積蓄起來,她爹盛怒要懲罰于她,但他瞞着阿娘的死,他辜負了阿娘,自己都還未懲罰他呢。

一行人開了牢門,走進了黑牢。

吳青天板着面孔,神情端嚴,李長弘目光冷厲,似看着個罪大惡極的歹人般,叱喝道:"誰是你師叔,我李長弘可不要你這種忘恩負義,大逆不道之人做師侄!"

樓鏡擰着眉頭,心想自己是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要受他如此指責。

樓鏡目光掃了一眼吳青天,見他不為所動,心中悻然。

吳青天是宗門內司掌法規的長老,除了樓鏡幾個宗主親徒直接由宗主管教,但凡有弟子犯錯,都由他懲戒,有罪,都由他審訊定刑,他一向剛正,遵循教條,是以極看不慣肆意妄為之人;李長弘是司管武庫藏書的長老,從來都覺得樓鏡忤逆乖張,不服管教,看不順眼,樓鏡犯錯時,他總認為樓玄之處罰的太輕。

此重罰她,甚至連面也不願露?

樓鏡心中有氣,也深為不服,背挺得筆直,向李長弘一拱手,故意說反話道:"晚輩可當不起師叔盛贊。"

李長弘說道:"你不用這樣喬張做致,怎麽,你以為你做出這樣天理不容的事來,還會似以往一樣,被輕輕放過,還是說,你以為你逃脫的過,沈仲吟那魔頭能将你救出去!"

樓鏡心中暗想:原來沈仲吟也沒事,聽這話裏的意思,怕是從爹手底下逃脫走了。

隻是她不明白,這李長弘為何要說她指望沈仲吟來救她,她何需要沈仲吟來救她?

樓鏡搖了搖頭,"樓鏡不明白師叔在說什麽。"

吳青天沉聲道:"你用不着跟我們裝糊塗。"

樓鏡坦然道:"裝什麽糊塗,師叔有話不妨明說。"

不就是她私自下山,跟蹤了沈仲吟麽,可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

她不是餘驚秋,隻要碰着了長輩,不論對錯,腦袋先低三分,她這人,隻要覺得自己占理,就不會彎腰。

李長弘雙眼一眯,先是冷笑了兩聲,而後說道:"我們在說什麽,你心中沒數麽,卻在這裏跟我們打哈哈。"

樓鏡覺得她這兩位師叔好似來消遣她的,若有什麽處罰,痛快些說出來就是,盡在這跟她繞彎子,她自然不買賬,說道:"我要見我爹。"

樓鏡瞧見吳青天臉色陡變,他咬緊了牙根,咬肌抽動了一下,雙目要放出火來,胸膛起伏,似乎要說什麽,最後卻克制住了。李長弘瞥了眼吳青天,向樓鏡怒喝:"你還有臉提宗主!"

因這種種異況,樓鏡腦海裏不由得閃過一念,心慢慢懸空了,問道:"我為什麽沒臉提?"

"可見你毫無悔過之心。"

"我無錯,為何需要悔過之心。"

李長弘向她踏近了一步,"你無錯?你無錯,為何私自下山!"

樓鏡答道:"因為我要查清殺曹如旭的真兇,證明自己清白!"

李長弘又踏近一步,"你無錯,為何私會沈仲吟,他是飛花盟魔頭,你和他走在一起,藏了什麽心思!"

樓鏡說道:"我隻是在路上恰巧遇上了他,那日荒園裏曹如旭的手下便是他殺的,殺曹如旭的人多半與他脫不了幹系,因此追蹤他!"

"恰巧,哼!好個恰巧,你又為何與沈仲吟暗謀,利用二長老騙了宗主前去。"

樓鏡憤然道:"何為騙,我是派了人送信回宗門,但那人錯将二叔認成了我爹,将信交給了他,那信中所寫是想請師長合力捉拿沈仲吟!"

李長弘揚聲道:"你無錯,你勾結邪道,親手弑父,大逆不道,狼子野心,你竟也說你無錯。"

李長弘的诘問一句比一句快,隻因樓鏡沒做虧心事,所以面對迅急的逼問,也能應答如流,但在這一句問話出來後,她怔愣住了。

樓鏡看向李長弘,神情之中充斥着不可思議,直搖頭,"師叔,你魔怔了罷,在這裏胡言亂語。"

樓鏡雖然不服管教,但是對長輩起碼的敬重是有的,此刻口不擇言,隻因李長弘的話太過荒唐。

吳青天瞪着雙眼,吼道:"你還裝傻!"

樓鏡往前踉跄了一步,離開了窗口那束陽光,跨到了陰影裏,頓時感到這牢裏太過陰冷了,"我為什麽殺我爹,師叔,你說話已不止是沒道理,而是十分可笑了。"

"這就要問問你自己了,沈仲吟跟你都說過什麽,你竟對生你養你的親父痛下殺手,連同沈仲吟那魔頭害死了他,當真是豬狗不如!"

樓鏡腦海裏的弦,崩的一聲斷了。

她已經無法去和兩人辨這荒唐至極的罪過,腦子裏隻有'死'這一個字在萦繞。她呆看着吳青天,"你,師叔,你說什麽,我沒有明白。"

吳青天道:"你害死了你爹,宗主的遺體正在祠堂停靈,脖頸之上,你留下的劍傷,諸位師祖正看着你這悖逆不孝的證據!樓鏡,你若還有點良心,就将那日的事情如實交代出來!"樓鏡耳朵裏似進了蚊蟲,嗡嗡直響,"師叔,這種事不好騙人的,我知道我這次私自行動惹我爹生氣了,我認錯了,我跟他認錯了,隻別這樣來戲我。"

"你當我跟你說的好玩的麽!"吳青天的聲音震耳欲聾。

站在李長弘身側的,是他內門弟子賈寓,說道:"樓鏡,你不要裝瘋。"

樓鏡臉上血色全退了下去,雙目漸紅,直擺首,"不,你們胡說的。"

樓鏡胸腔裏的空氣都似被擠壓了出去,她聲音細啞,無法呼吸似的,"我要去見他!我不信,一定是哪裏出了差錯。"

樓鏡拔腳往外沖去。

賈寓上來攔她,"你想逃?"

樓鏡心如火焚,瀕臨崩潰之際,這時候上來抵攔她,不是自己找打麽。

她手中無兵刃,隻有用上拳腳功夫,手臂一格,翻掌便打。賈愚猝不及防,正中了一掌,他身後兩個弟子忙将他接住。

樓鏡越過了人,想要往外面去,兩旁幾個弟子連忙掣劍,見她過來,長劍朝她刺出,她心神恍惚之際,不由得使出一招掌法。

匡啷兩聲,兩位弟子長劍接連落地。

那掌法,是沈仲吟和她兩次交手時,奪她長劍的招式,以內力蕩開劍鋒,突入大開中門,點中用劍之人手臂穴道,使他手中乏力,握不住劍。

這招奪人兵刃,實在奇妙,極度适合她在這個局面中使用,雖說她隻學了個形式,但已見功效。

樓鏡逼退兩人,就要沖出門去,忽地背後風聲,李長弘暴喝道:"孽徒,你還敢在這裏撒野!"

背後一掌來得好急,樓鏡躲不開,隻有回身硬接,她未想到李長弘用了十層的功力,甫一接手,頓時覺得五髒六腑如遭鐵錘重擊,心血翻湧,嘔出一口鮮血。

還不待她緩過氣來,側裏吳青天倏來,一指點中她穴位。

她兩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GL】長恨歌 - 太陽菌(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