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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韞玉進屋時,聽到撲通一聲,像是什麽重物落進水中,她繞過屏風,走到藥池邊上,餘驚秋和樓鏡已在藥池中等候。

可能下藥池的動作重了些,濺起的水花灑了兩人滿頭,濕了面龐。

樓鏡坐在池中,肩膀露在池外,雖有烏黑的長發遮蓋,依舊能看到圓潤白皙的肩頭。

韞玉走來,把兩人輪着一瞧,好笑道:"怎麽是你脫了衣裳?"

餘驚秋聽得這話像是話裏有話,見韞玉看着樓鏡,像是兩人之前談過什麽。

"我這不是怕她一人不着寸縷的不自在麽,想着索性也脫了陪她。"樓鏡嘴角噙着笑意。

韞玉感受到餘驚秋困惑的目光,向她解釋道:"樓姑娘先前問我,有沒有什麽法子讓你傷恢複得快些,但凡事欲速則不達,治療大方向上是不能變動的,也就隻能在些小事情上留意改進,我說你這衣裳可以脫了,更順暢的吸收藥力,收效雖小,聊勝于無。樓姑娘應了,不過看樣子,是誤會了?"

"不是我意會錯了,是我這師姐,臉皮薄,隻是我脫了衣裳,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要是她自己脫了衣裳,怕隻能紮進池子裏,羞于見人了。"樓鏡戲谑着瞅了餘驚秋一眼。

"樓鏡。"餘驚秋瞪着她,沉沉地叫了一聲。這人以前雖然乖戾,好歹乖乖尊稱她一聲師姐,除了比武較量外,旁的事說不上恭敬,也能提一句守禮,現在是全不管了,定要鬧得她局促慌亂,這人才開心。

樓鏡看着她臉色,樂得笑出了聲,微涼的池水潤過後,她的臉頰如梨花瓣般嫩白,水珠落到她的眼眶中,刺激得她眼尾發紅,無端惑人。

輕盈的笑聲像是羽毛一樣搖曳着飄蕩而下,落在心田上,搔弄心尖上的癢。

餘驚秋沒再言聲,隻是目光無奈,無聲地輕嘆。她和樓鏡交鋒,從來都是她往後退讓,樓鏡就強勢地往前踏一步,不留絲毫空隙,是她的縱容,讓樓鏡肆無忌憚地戲弄她。

韞玉備好了藥材,要替餘驚秋驅毒療傷,樓鏡端正了神色,與餘驚秋面向而坐,手放在雙膝上,托住了餘驚秋雙手,與她掌心相貼。

餘驚秋骨醉雖未發作,韞玉替她驅毒時,藥性照樣會将毒性激發出來,餘驚秋趁着意識還清醒,注視樓鏡許久,說道:"不要逞強。"

"擔心我麽?"樓鏡笑靥如花。

餘驚秋神色認真,"瘋劍的內力我還未能全部吸收化為己用,給別人輸送內力本就容易遭到反噬,更何況我體內還有這樣一個不安定的因素,你要謹慎,萬事以自己的安危為先。"

聽着這些囑咐的話,樓鏡眼簾微垂,師兄弟中,餘驚秋一直是最溫柔的人,經受的苦難卻也最多,如今餘驚秋不經意流露出的這種關切,是記憶中一樣的溫度,讓樓鏡感受到那因餘驚秋修為的強大而被她一度忽視的情緒。

那是一種極端的怒火,恨極了命運的不公,想要踏破了天,刺穿老天爺雙眼的憤懑。

自己有這一番的飄泊,多少有些是性子偏激執拗的原因,但餘驚秋溫和謙讓,持五戒,與人為善,為何也要來受這苦楚。

樓鏡眸子有些發紅,頭頂上方傳來聲音,"怎麽了?"餘驚秋發覺了她氣息變化。

樓鏡擡起頭來,面色恢複如常,觑着眼睛,如以往那般,像是不服氣,惡狠狠地說:"不要小瞧了我,倘若這麽點事也擺不平,我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餘驚秋看了她兩眼,見她無恙,這才收回目光。

然而疏導內力的過程并非樓鏡說的那般輕巧,有了第一次療傷後,餘驚秋身體恢複了些,脈絡變得更有'力',攫取樓鏡的真氣時也顯得更強勢,樓鏡要時時提防動亂的瘋劍內力,還要注意着自己侵入的真氣不會太激進兇猛。

一次療傷驅毒下來,樓鏡疲憊不堪,然而這些也遠不如餘驚秋所受的痛苦。

樓鏡抱着昏厥過去的人,韞玉告訴她,餘驚秋這一遭解骨醉的毒要比去年那一遭容易多了,去年那一遭,韞玉封了針後,毒素未清前,餘驚秋甚至無法下地走動,如今餘驚秋療傷後,稍事歇息,就能活動如常,已是幸運太多。

樓鏡沒有開口,但是卻在心裏駁斥:這從來都不算幸運。

"韞谷主。"樓鏡聲音沙啞。

韞玉回過頭來看着她,等候她的下文。

片刻,樓鏡才繼續道:"她的右手還能恢複麽。"

韞玉沉默着。樓鏡望着池水,"我明白了。"

"恢複如初,已無可能,但恢複到先前那般能提握抓舉,還是能的,隻是短時間內,絕不能再用右手動武了。"韞玉擦拭着手上的水漬,猶豫再三,微沉了聲,"還有一件事。我說她可能不聽,你們既然是師姐妹,情誼非常人能比,你說話,她也許會放在心裏。"

"往後別再受這麽重的傷了,即便是能治好,也會折壽的。"

樓鏡瞪着眼睛,喉嚨裏幹澀到說不出隻言片語,隻是在聽到'折壽'這兩個字,渾身打了個顫。

"今日的結束了,你也累了,帶她回去歇着罷。"韞玉離開了。

樓鏡下唇咬得發白,手上下意識的縮緊,更深地更深地抱住了餘驚秋。

餘驚秋醒來時,天色已晚,夕陽餘晖明黃溫暖,把窗棂的影子柔和的投射到床榻上,屋子內溫馨适意。

"你醒了,餓不餓?我去給你拿些吃的來。"樓鏡站起了身。

"我沒什麽胃口。"餘驚秋打量着樓鏡的臉色,替她療傷,是件累人的活,上次她醒來,樓鏡已經熬不住睡了過去,現在還醒着,也不知休息過沒有。"你臉色不大好,我這裏不用你忙,你快回屋去歇着。"

樓鏡聽她這麽一說,又坐了回去,笑道:"怎麽,過河拆橋,療完了傷,就想趕我走?"

"你瞎說什麽胡話。"

樓鏡不說話,凝視着餘驚秋,深色的瞳仁重沉沉的,瞧不分明情緒。

餘驚秋不知是倦了,疲于應對,還是對樓鏡拿定了态度,水火不侵,回望過去,問道:"你在瞧什麽?"

"我在想我們先前說過的話,後來被你打了岔,你還沒有回應我。"

餘驚秋怔忡着,樓鏡坐在床邊,手撐着臉頰,鳳眸上擡,盯住了靠坐在床頭的人,"我說我不是想要利用你,而是真的心悅你,你要怎麽說?"

樓鏡說得這樣直白坦然,不留絲毫回旋的餘地。

餘驚秋蒼白的手青筋顯眼,骨骼分明,不自覺狠狠蜷起,床單被抓出許多褶皺,片刻後,又像是失力般,緩緩松開。

從始至終,餘驚秋的神情隻在那一瞬出現震動,随後陷入深思,良久,喚道:"鏡兒。"

樓鏡聽到這聲熟悉的稱呼,知道她又要用師姐的身份來跟她說話了。

"師娘救我出水火,師父養育我十幾載,兩人對我都有再造之恩,他們已經不在了,我不能盡孝膝下,但是依然能報答他們,那就是照顧好你。"

樓鏡聽到這熟悉的論調,冷下臉來,"你要是舊話重提,就不必再說了。"

"不,我要說。師父總希望你一生能夠平安順遂,即使用不着行俠仗義,萬人敬仰,隻要能過安穩的日子就好,我答應過他,會好好管着你,照顧你,引導你,不管與你攜手一生的人是誰,都不會是我,我絕不能對不起他們。"

樓鏡忽然抓住餘驚秋的手腕,深深注視着她,"那就照顧我,一輩子都照顧我。"

餘驚秋望着湊到跟前的容顏,有一瞬間的失神,她想,她錯了,寅九該早些離開的,在第一次動了離開的念頭時,就該果斷抽身,不該猶猶豫豫,可她又隐隐慶幸沒有早些離開,否則,樓鏡可能永遠留在死人莊裏。

餘驚秋低落道:"鏡兒,你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是他們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聯系。"

餘驚秋不必說完,樓鏡已經猜到她想要說什麽,冷聲喝斷道:"我爹娘是性情中人,若他們還在世,我想,和女兒的幸福相比,絕後又算得了什麽。"

"什麽是幸福,難道天底下人各個将你視為異類,辱罵貶低,排斥打擊便是幸福。"

"我現在的處境,和你說的又差得了多少。"

餘驚秋啞口。

樓鏡看了餘驚秋片刻,忽然失笑。餘驚秋擡頭看她,目光不解。樓鏡笑道:"餘驚秋,說到現在,愛慕利用也好,有違人倫孝道也罷,還是什麽愧對師父師娘,你有千百種理由,卻總不說最有理最有力的那一種。"

餘驚秋望着她,眼神中蒙着一層霧似的迷茫。

"那就是,你厭惡憎恨這悖逆天理的感情,你不喜歡我,你對我隻是師姐妹的責任。你明明可以這般直接拒絕我,或是說你怕刺傷了我,所以言辭委婉?"雖然這般說,但樓鏡顯然不信,她眼中光芒銳利,瞬也不瞬的看着餘驚秋。

餘驚秋似乎也才反應過來,眼神逐漸有了焦點,她想要辯解,發覺如樓鏡所言,直接拒絕外,不論什麽解釋,在樓鏡洞察人心的目光下,都顯得無比蒼白。

她唇瓣蠕動,要說什麽,最終頂着一張慘白的臉,沉默以對。

樓鏡心中輕輕嘆息,移開了目光,明明再往前一步,就能讓餘驚秋潰不成軍,她卻一反常态,不再步步緊逼,說道:"餘驚秋,我給你時間考慮。"

餘驚秋詫異于她态度的轉變,卻聽樓鏡緊接着道:"你要是自己想通了最好,你要是想不通。"

樓鏡獰笑道:"我就把你綁了回去,做壓寨夫人。"

【GL】長恨歌 - 太陽菌(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