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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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鏡心中思忖,這個名喚扶光的女子,既然與聶雲岚結伴同行,又是藏鋒山莊的人,應當是要去南冶派參加武會,玉腰奴追着人,最終也要往南冶派去,殊途同歸,遲早會見,便暫時不去想她。

樓鏡目光冰冷,手一松,茶蓋落下,發出清亮一響,"這次雖沒能從聶禪嘴裏挖出些線索來,但總算是叫他償了命,也算是不枉此行,隻是有一點......"

"怎麽?"

"我帶去的那批燕子樓殺手,調虎離山引了聶禪手下兩員大将離開,若無人臨陣脫逃,按理來說,他們此刻就應該盡數死在思量山上了,但是,你瞧見了......"樓鏡尾音輕飄飄的,"這還跟回來了一個。"

兩人目光對視,花衫蹙眉,"或許如你所言,他臨陣脫逃,這才躲過一劫。"

樓鏡輕輕一笑,"臨陣脫逃?他不僅未曾臨陣脫逃,還從趕來的聶雲岚手底下救了我,否則,他也不能豎着跟我走到這裏來。"

花衫一時捉摸不透樓鏡的意思,樓鏡舟車勞頓,已有些困倦,她起了身,"我和他交過手,雖然那時受了傷,沒能試出他深淺,但我能感受到他修為不低,至少他實力絕非是寅九這個位置。"

"你是說赫連缺安插了這麽一個殺手,又刻意隐瞞了他的實力。"

"你去查查這個人。"

"好。"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花衫問道。

"南冶派不是正要舉辦武會麽,來都來了,自然要去瞧瞧熱鬧。"

花衫知道她這是要去南冶派中取劍,"這時候武林各派彙集,人員紛雜,難保沒有人認出你來,你此去,風險太大。"

"我知你易容手法高明,勞你妙手丹青,給我另繪就一副皮囊出來。"

花衫苦笑道:"要說易容,出神入化,還得是這燕子樓的九尾狐貍,容貌、聲音、體型、乃至舉止都能仿得至真,便連最親近的人也辨認不出,他這易容手法,冠絕武林,我是望塵莫及,與他一比,我這手段也不過是女兒家都會的妝面而已,算什麽易容。"

燕子樓三大管事,活閻羅赫連缺,畢方鳥沈仲吟,還有這九尾狐貍,前兩人樓鏡已經見識過,唯獨這九尾狐貍,她是隻聽過這人大名,沒見過真人,這人跟沈仲吟也一般,幾年前銷聲斂跡。

這樣一個易容高手,他若有心躲藏,隐匿在人群之中,隻怕再難找到。

花衫道:"便是替你僞裝,遇着相熟之人,仍有可能将你辨認出來。"

"這我自有分寸。"

花衫見勸不過她,嘆息一聲,轉而問道:"那個燕子樓的殺手呢,你打算如何安置?"

"他同我一道去。"

"這人不知根不知底,甚至隐藏了實力,帶在身旁,太過危險。"

"他若是想取我性命,在思量山上便有下手的機會,不必一路護送我到這裏來,他身手不錯,表面上也聽命于我,此去南冶派,何不拿他來做個苦力,遇上險情,正好把人推出去,借刀除了赫連缺這個眼線。"樓鏡說這話時很平靜,好像并非是在談論一個人的生死。

花衫沒了話說。

樓鏡回了屋中,修養精神,一夜無話。

次日,樓鏡起得晚,寅九給她敷外傷的藥十分好用,傷口已經結痂長新肉了,但容易讓人神思困頓,一路舟車勞頓,她都沒能睡個好覺,如今挨着枕頭,破天荒睡到太陽當空。

樓鏡出來時,衣衫淩亂,還未整理好,便進了客堂。寅九在左面,正襟危坐。花衫立在桌旁,收拾着首飾匣子,一旁還放了兩張純白的人臉面具。

花衫見她進來,說道:"南冶派的請帖已經弄來了。"

樓鏡徑直往花衫走去。寅九瞧瞧她未理順的衣襟,往裏疊着,半側細白肌膚直到頸窩都裸露在外,他又看了眼花衫,不由得站起了身。

樓鏡在這飛花盟裏學得了許多,學會隐忍退讓,思慮周全,懂得識人辨人,察言觀色,她學了這許多好處,但也不可避免,沾染上些許飛花盟的壞習氣,這散漫輕浮,落拓不羁便是一樣。

當年在虎鳴山上時,樓鏡離穩重端莊還差了大半截,但也絕不敢衣衫不整地出門去,那不知要在祠堂裏跪上多少天。

樓鏡路過寅九身旁時,隻斜瞧了他一眼,到了桌前坐下,花衫将請帖遞給樓鏡,樓鏡接過,瞧了眼銅鏡,這才發現衣襟亂着,伸手理了理衣襟,"裘青等人可能落在了聶雲岚手上,她要從他們身上尋出幕後主使,便不會痛下殺手,武生和青衫既然往思量山去了,你聯系上他們,叫他們試着營救。"

"玉腰奴那邊......"

"她若不在南冶派中,我會去信聯絡你。"

花衫握着眉筆在樓鏡臉上輕描,"瞧着玉腰奴那情勢,似乎與中原武林有着千絲萬縷聯系,以前查探玉腰奴的身份,未查出多少有用信息來,這麽個人,也是不知底細的,為利而來,你還是提防着些。"

花衫執筆點朱唇,道了一聲,"好了。"

會留下蛛絲馬跡,叫別人查出來,我早有預料,不過這次,說不定能看清她的來歷。"

樓鏡起了身,拿起了那兩張面具,花衫無奈道:"按你所說的,替你尋的面具。"他一手妝扮,隻能讓樓鏡瞞過淺淡之交,然而對于至親,曾經朝夕相處,甚為熟悉之人,離得近了,相處久了,還是會讓別人認出來,因而做了兩樣準備,妝扮,以及這面具。

樓鏡一反手,将其中一隻面具往寅九擲去。

寅九接在了手中,卻還下巴微微擡着,一雙眼睛是瞧着樓鏡臉的。

花衫的妙手,巧施朱粉,将樓鏡這張頗具姿色的臉,勾勻得更為豔冶撩人,偏生樓鏡現下有個側目斜視,輕擡眼睑的習慣,秋水流轉,是淩人的美與懾人的勢。

寅九隻覺得跟前這人陌生又熟悉,睥睨傲态,讓他蹙眉,又讓他心底一顫,好似一瞬魂魄搖晃,以至頭腦有片刻發暈。

樓鏡說:"這是給你的面具,将你臉上那張,換下來。"

寅九拿着面具回了屋去,半晌再回來時,樓鏡已準備動身,站在廊下瞧見走來的人,發現寅九将面具敲了一半去。

"......"

樓鏡将手上面具翻轉了一遍,這面具覆蓋整張面孔,寅九将鼻下部分敲斷了,畢竟戴着整張面具,用飯喝水都不方便......

她倒是無所謂,可以在無人處拿下來,就是偶然被一兩個外人瞧見也不打緊,但寅九不行,寅九得時時刻刻戴着,不能叫外人瞧見自己面貌,這是他燕子樓的規矩。

樓鏡對此未置一詞,隻說道:"走罷,從現下起,你的身份就是我的侍從。"

寅九默然以對,也隻能默然以對。

樓鏡轉身,"不會說話是你的好處,也是你的壞處。"

兩人駕着馬車,往南冶派去,天色将晚,方才抵達,南冶派秀山環抱,麗水相傍,門派恢宏大氣。兩人到時,西邊晚霞瑰麗,天似被南冶派練劍爐的大火燒灼得赤紅。

來往的江湖人都忍不住稱贊上一句,"好豔麗的天色啊。"

江湖代有才人出,今次比武,必是盛況空前。

樓鏡來得不算早,武會已要不了幾日便會開場,南冶派練武臺和校場上已有不少青年弟子切磋練手,雅堂客室,涼亭幽道,可見不少江湖人士往來。

"沒長眼睛啊!"

樓鏡和寅九随着引路的弟子往東苑廂房的路走着,忽然被那聲氣惱怒的一聲給吸引了目光去。

左邊廊道上對站着兩夥人,一方撞了人,在那兒争執,不過是一場指甲蓋兒大小的紛争,但凡個有些微肚量的人,都一笑而過,那邊卻争得熱火朝天,眼看着要動手。

大抵是給世家門派寵慣懷了的弟子,盛氣淩人,蠻橫霸道。這能有什麽好看的,便是真打起來,這些脾氣比本事大的弟子,還能耍出花來?可偏偏樓鏡饒有興趣,面具下一雙眼睛瞧得是津津有味。

因為這争執中的人,一方的服飾佩劍可太眼熟,那當先的更是個熟面孔,李長弘之徒賈寓,算一算日子,可有五年未見了,這人倒是不見絲毫長進。

樓鏡再瞧瞧其他弟子,好些稚嫩陌生面孔,她爹重品質德行,收選門徒在精不在廣,她二叔重門派昌盛發展,廣納門徒,雖則都有其道理,但是瞧着如今宗門弟子修為不比從前弟子,脾氣倒是見長,不免唏噓。

那引路的弟子瞧了過來,樓鏡動身離開了此地,依然往住處去,走了不願,她忽然眸子一暗。

既然賈寓來了,那這次統協弟子的長老應當是李長弘。

往東苑的路經過一處練武臺,刀劍相交之聲傳出來,引路的弟子将二人領過去,說道:"少俠若是想要在武會之前練武,可到此處來。"

練武臺上有兩人正在比試,臺下還站了數人,燈火通明,将四野照亮,樓鏡黑亮的眸子将臺上臺下的人都瞧了個清楚。

真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

那臺上比試的其中一人,正是當年武會中魁首之争,敗在了樓鏡劍下,忠武堂堂主穆雲升的親兒,那已在陰曹地府的曹如旭的姐夫。

臺上比試的另一人,在快刀強攻下,節節敗退,雖隻有一面之緣,樓鏡對他卻有切齒之恨,這人可不就是這忠武堂的親家曹柳山莊莊主曹泊的兒子,柳卿雲。

在臺下負手觀望人中,有一矮胖身材之人,便是背對着樓鏡,樓鏡也認出他是穆雲升。再瞧另一邊的人,并未見着曹柳山莊中面熟的。

這柳卿雲怎麽也是曹柳山莊未來的少莊主了,怎會出行,不帶高手在身邊護衛。

樓鏡正如此想,耳畔忽聽得腳步之聲。

說曹操曹操到。

去路走來兩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那男的面上五绺長須,身似竹竿,正是曹柳山莊曹老二。

那女的身形婀娜,一條色彩豔麗的毒蛇繞着她肩頭,似手钏盤在了臂上,正是蛇姬。

樓鏡不禁後退一步,身上無端刺痛,背上沁出冷汗來,目光愈沉俞冷。

【GL】長恨歌 - 太陽菌(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