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月黑風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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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拿眼角餘光瞟鍾靡初的背影。鍾靡初與九曜并肩而立, 左岳之雖在台階上, 這兩人也似比他高一截般。他二人身後跟着侍從, 一站定, 侍從便從側上前,奉上賀禮,看着模樣倒真是來賀壽的。

"四海龍主,青鸾族族長,賀左宗主壽辰。"

左岳之半天沒有作聲。九曜道:"怎麽, 也不請賓客入座, 虛靈宗待人的禮數是這般的?"嗓音醇厚, 徐徐道來。

左岳之揮手讓近侍将賀禮收了下去, 微微笑道:"勞兩位尊者費心, 請上座。"

鍾靡初和九曜入了座,在右手下首位,坐在了她對面。

她看戲看的津津有味, 想當初她們從玄妙門一路逃亡到谷城, 傷痕累累, 何其狼狽,最後在左岳之和陸燕東的軟硬兼施下,忍辱降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

她将羽扇半遮着臉, 眼睛止不住的打量鍾靡初——的腰。

鍾靡初和九曜同一桌案,已然坐下,現下是看不到了,但她先前看的分明。鍾靡初腰上挂着一隻儲物袋, 在一身華服下格格不入,因那儲物袋是她的,應當就是當初在谷城裏給鍾靡初的那隻。

以前爲了好區分,她在儲物袋上繡了一個'蠻'字,隻可惜雖跟繡娘學過刺繡,繡的不差,奈何寫的字張牙舞爪,以至于最後成品那個'蠻'字也龍飛蛇舞。這天底下如此清奇的儲物袋,怕是不會有第二個了。

她出着神,腦子裏盤算着将它取回來,她心裏有預感,鍾靡初還将那劍放在儲物袋裏。如今要對付虛靈宗,有了那把劍,事半功倍。

不知鍾靡初可有将劍煉成。

鍾靡初應當還是記得她的罷,要不然也不至于把這麽醜的儲物袋挂在腰上。心裏說不出是惘然,還是喜歡。

她這方神遊天外。九曜那一邊,也正暗地裏打量她:"靡初,左前方那桌上的是我族青鸾無疑,什麽時候成了左家的座上賓了。"

鍾靡初淡然道:"她是你族人,你都不知,我怎知。"

九曜道:"可她在看你。"

鍾靡初目光掃過去。那隻青鸾妩媚姝麗,這是青鸾的特性,化成的人身都生的極豔。那青鸾半倚在桌上,橫眸時生出一股風流來。

鍾靡初微怔。九曜道:"認不認得?"

鍾靡初道:"有些眼熟。"随後搖搖頭:"想不起來。"

九曜沉吟道:"族中青鸾都已歸隐,不知這是哪一位,怎的入世了也不回中洲一趟。"

鍾靡初道:"你族中青鸾一支未剩幾人,一查族譜便知其身份。"

九曜笑道:"哪裏那麽簡單。青鸾退隐是數萬年前的事了,族中畫像早不知堆在哪個角落裏,更何況若這青鸾是退隐前輩的後代呢,未入族譜,如何查證?"

鍾靡初道:"你可當面問她。"

九曜道:"說的是。"胡亂猜測,倒不如當面問清。

九曜是如此打算,怎奈這青鸾早早退了場。

這隻青鸾自是要退的。她在收拾完虛靈宗之前,還不想與青鸾族扯上關系,這會讓事情麻煩許多,因而能躲則躲。

她回了左岳之安排的偏殿中歇息,臨近黃昏時,左青青過來看她。說起鍾靡初在此留宿,好生歡喜,道鍾靡初真是來賀壽的,隻怕要留上幾日,屆時若能與她攀談幾句便好了。

她搖着羽扇,心裏好笑,缺心眼的姑娘,鍾靡初哪是來賀壽的,她那是來探明虛靈宗虛實的。

一個雲染,一個季朝令,虛靈宗和鍾靡初結的梁子大了去了,哪裏那麽容易能放過的。

她心裏琢磨着,鍾靡初當是要親自報仇的,從左太歲一事上便可看出,所以一直修行至今,自身有了實力,才開始行動,否則按龍族行事方式,早七百年前,便讓老龍王帶人與虛靈宗決一死戰了。

雖說這虛靈宗稱霸南洲,不是輕易能動的;左太歲身亡,虛靈宗依舊未亂,大小事物有左岳之這領頭之人做主,且宗内人才輩出,倒是比百年前更加繁盛了,但這虛靈宗是不是堅不可摧,還不好說。

天色漸暗,她站在殿門外看着左青青遠去的身影,露出笑來。誰知這左家是不是表面平和,内藏波濤。逍遙城毀了,玄妙門臣服左家,兩個心頭大患解決了,整個南洲都是左家的,再無後顧之憂,享了七百年太平,現下左太歲一死,這宗主之位,她不信左家上下沒人惦記。

她在殿外站着,不知不覺天色已完全擦黑,一輪孤月懸空,夜風飒飒,吹動她的衣裳。

現下還是先将劍取回來。

她擡腳往外走去,身影翩然,落地無聲,融在夜色之中。左青青說鍾靡初的住處在萬空殿,離她的住處倒是不遠。離恨天上三步一結界,九步一陣法,但她走在路上,卻如入無人之境。

一路尋到那萬空殿,輕輕躍上寝殿牆頭,殿内燈火通明。

一名男子俊朗清秀,身着铠甲,昂首挺胸守在門外,恍惚間隻覺得一陣夜風吹來,迷住了眼睛,皺着眉眨了眨眼的時刻,驟然凝聲道:"誰!"擡頭一望,庭中并無一人,四下裏靜谧,茫然的向身後房門看了看,門扉也緊閉着,方才莫不是錯覺?

她已然入了殿内,從門内看向外面那侍從的身影,搖了搖頭。龍族的直覺真是可怕,這都被瞧出端倪來了。

她輕腳往殿内走,绯色輕幔重重。她想這個時辰鍾靡初應當在冥想了,若鍾靡初習慣未改的話。

隻要鍾靡初放松了警惕,那便好辦。

她才走兩步,眸色一凝,足尖一點,悄無聲息浮空,腳虛點着橫梁,橫在空中。

下方那身着玄黑冕服的女人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似乎要往外去。

她心裏正感歎,就算腳步急,看着也毫無破綻......

輕綿的呼吸下,竟呼出白白的熱氣。她心下一凜,暗道,糟了。凝空翻身,躲開了原來的位置,下一瞬,她原先立身的地方湧下一道冰瀑。

她輕身落下,腳才點地,隻覺地上冰滑。堅冰乍起,将她腰身與腿腳都锢住了。

她心道:"這人到底是水靈根還是冰靈根。"冰靈根的修士運轉術法來也不見得鍾靡初這樣迅猛的。

她與那道身影隔着一簾輕幔,見着一雙淨白的手,手指微微撩開輕幔。

鍾靡初道:"幾百年了,虛靈宗還是喜歡暗中行事......"

她一瞬有些恍惚,似乎在什麽時候,鍾靡初也曾這樣撩開簾子,淡淡的望着她,說了什麽。"一路順風"是了,是一路順風,那時她正要去仙落......

鍾靡初望着被寒冰禁锢的身形,神色微愕:"是你。"

她回過神來。鍾靡初朝她走近,走到她跟前,說道:"你來做什麽。"

她微微一笑:"你猜。"

鍾靡初:"......"

鍾靡初秀眉微蹙:"我方才想起在何處見過你。"

她仍是笑問道:"哦,哪裏?"心底無奈,記性真好,都隔了七百年了,還能記起來。

鍾靡初沉聲道:"仙落。"

鍾靡初眸子凝視着她:"你爲何會清醒來?一隻青鸾又爲何與左家往來?現下偷入我寝殿之中,左家派你來的?"

"這麽多問題,我該先回答哪個才好。"她眉眼一彎,眼尾妩媚暖紅:"你過來些,我告訴你。"

鍾靡初站在原地,神色冷淡。

她笑道:"你不過來啊,那我過來罷。"

聲落之時,咔嚓一響,禁锢了她手腳處的寒冰碎裂開。她身形化一道青影向鍾靡初襲去,便如耳際的翠羽般輕盈飄然,速度是奇快的,但這身體是個内修,鍾靡初是内外雙修,兩人離得這般近,較量起來,一定是她占下風。她知道,所以要出其不意,先下手爲強。

鍾靡初反應敏捷,不退反進,一面留心她的攻勢,一面要出手擒住這人。誰知這青鸾貼身過來的,似乎拿捏住了她不會下重手。

鍾靡初才擒住她的手腕,她便順勢前傾,嘴一張,往鍾靡初耳朵咬來。現在的鍾靡初毋須隐藏身份,再也不用藏着那一對耳朵。

鍾靡初臉色一變,一刹間,退出兩丈來遠,手上捂着自己右耳,目光暗沉,冷冷的看向她。

她搖着羽扇,笑道:"你躲那麽遠做什麽,不聽了麽?"她知道鍾靡初耳朵是弱點,偷襲那裏,鍾靡初一定要躲開的。

地上遽然升起無數冰錐,一座暖殿,霎時成了冰窟,但凡有溫度有血氣之物都要凍結成冰。她身上衣裳一層冰霜往上蔓延,瞬間爬到修長脖頸之上。她倒也不動,隻看着鍾靡初,溫聲道:"不要這麽生氣。"

鍾靡初一怔,陰沉的神色有所緩和,緩步走來,腳步所過之處,冰雪化開,走到凍結成冰像的人跟前,瞧着這人微笑的面容,将冰霜解了開,然而解開之時,那青鸾的身子波動了一下,似水面漾起的波紋,随即旋轉凝成一點消失了,空中一張符箓緩緩飄下。

鍾靡初伸手接過,看着符箓:"傀儡?還是幻相?"她對陣法與煉器一途不甚熟悉,一時也難細辨。

她走向屋外,推開了寝殿的門,喚道:"星漢。"

侍立在外的男人連忙走來:"陛下。"

鍾靡初問道:"方才可有察覺異狀?"

"并無......"星漢恍然,皺眉道:"刮了兩股風。"

星漢瞧着鍾靡初神情,立即神色緊張道:"屬下該死,是左家的人?陛下可有受驚。"

鍾靡初道:"無礙。"

她退進屋内,将門合上,看了一眼手中的符箓,符箓上結了冰,她手上一握,符箓碎成冰晶,消散無形。

不知爲何,她生了對九曜瞞下見過那青鸾一事的心。她直覺這青鸾說不出的詭異,現下仙落正開啓,想着得閑去一趟仙落,問一問内層密林裏那位青鸾前輩,她應當是知道些什麽的。

而這隻被惦記上的青鸾走在道上,直撣身上的冰霜,手上那羽扇已被凍的冰脆,一揮之下便碎了一地,她歎了口氣:"唉,不論什麽時候鍾師姐都惹不得,儲物袋沒取着,把我法器也給毀了。"

已是打草驚蛇,再取更是不易,隻能先擱置了。現下那青鸾族族長九曜又在這地方,這裏是不能久待了。

她盤算定了,趁着夜色便去向左岳之告辭了。左岳之隻當她不願見到九曜,自無法想到其中曲折,也未懷疑,與她寒暄幾句,送她出了離恨天。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 是自顧浮遊從仙落裏出來幾年後,以救下左青青爲契機,重生以來第一次返回三十三重天爲切入點開始寫的,很多事情會在後面慢慢交代,不要着急。

還有,爲什麽是七百年。

仙落七百年才開一次,距離上一次開啓,正好七百年,顧浮遊才能出來。

龍族八百成年,現在過了七百又好幾年了,師姐龍身已成年。

【GL】見龍 - 太陽菌(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