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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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浮遊道:"我記了起來。鍾靡初, 最開始我想成爲英雄, 是很小的時候。"

顧浮遊目光怔怔的, 望着遠處, 怅然道:"我原是想要做些不平凡的事,讓我爹和哥哥歡喜,讓他們驕傲,總希望他們能看着我。"

她那悲傷與怨恨來的如此快,一瞬淹沒她, 她聲音哽咽:"我毀了左家, 報了仇, 我收回了逍遙城, 我掌控整個南洲, 再也不需步步爲營,謹小慎微,鍾靡初, 我厲不厲害?"

鍾靡初道:"厲害。"

顧浮遊将額頭抵在她肩上, 一滴熱淚順着眼睫落下:"我修爲至分神, 爹和哥哥都及不上我,他們再也毋須日日爲我擔憂操勞。"

鍾靡初輕撫她的背,柔聲道:"他們若是得知, 會爲你高興。"

顧浮遊道:"但是他們永遠都不知道了。"

"我想出人頭地,是因爲他們,他們不在了,沒有人, 看着我......"

"還有我,我會一直看着你。"鍾靡初手扶住她的後腦,頭貼在她耳邊,徐徐說道:"看着你功成名就,起高樓,看着百姓爲你建立生祠,看着别人記住你的名字,敬佩你,愛戴你。我會爲你高興。"

顧浮遊忽然一怔,心裏頭閃出一個畫面來,月夜之下,她抓着鍾靡初的手,夜風涼,鍾靡初披着一身清輝,青絲微動。

這記憶太遙遠了,又有些不清晰,她一時不知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她醉意濃重,吐詞不清,仍是要拉着鍾靡初說話,那時的她尚不知言語的輕重......

樂子桓早已買好了幹糧,趕回來時,瞧見鍾靡初和顧浮遊兩人摟抱在一起,難舍難分般。

女子摟抱倒也正常,隻他總覺得哪裏怪異,那氣氛他融不進去般。

是以不敢過去,也不敢出聲打擾。

然則他人便無他這般好眼力。

那守仙女祠的老人舉着掃把追了出來,指着顧浮遊大叫,氣急敗壞。

鍾靡初道:"你做了什麽?"

顧浮遊沉溺在悲痛之中,她有時很享受這份痛苦,隻因極致的歡樂會讓她産生一份負罪感,沉甸甸的壓的她喘不過氣,仿佛對不起這份歡樂,隻有在痛苦的時候,她可以毫無顧忌,任由自己沉淪。

而與鍾靡初在一起時,将這份痛苦袒露時又能得到她的安撫。她愛聽她溫柔的縱容的聲音,最能慰藉她的心。

要給自己懲罰,又想要安慰,一時無法擺脫這扭曲的病态的心理。

這樣好的狀态被老人打破了,她頗爲不滿,咬牙惡狠狠道:"我沒有做出格的事,也沒有傷害他,隻是說了實話,他不信,罵我是瘋子,還要打我。"

老人看到顧浮遊與另外一個女人抱在一起,追了過來,竟是要連鍾靡初也一起打。

顧浮遊又樂了:"鍾靡初,原來他連你也不認得。"

顧浮遊先前那滴淚凝落的自然,眼圈未紅,倒似洗過一般,紅瞳如寶石:"陛下,他是你忠誠的衛道者,責怪我對你不敬,看看,都追殺我到了你面前來了。"

鍾靡初看了老人一眼,袖中放出庚辰。顧浮遊驚訝于鍾靡初要來算賬,随後想一想,按着鍾靡初的性子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就見庚辰載起遠處的樂子桓,而她身下正浮起一層層白霧,越來越多,盤旋往上。

顧浮遊覺得身上一輕,騰空而起。

鍾靡初化了白龍,托着她。

老人腳下一軟,跌在地上,顫抖着說:"龍,龍,龍......"下一個字說不出來,連'龍'字都有一半的音未吐出。

白龍騰飛,乘雲踏霧。街道上瞧見天空上的白龍,瞠目結舌,他們此處設立生祠,自是對龍王心存敬意,無不朝天跪拜。

顧浮遊在天上見到,笑道:"鍾靡初,你吓到他們了。他們好傻。"

哪裏隻有那些百姓吓到了,連樂子桓也吓到了,軟倒在庚辰上,結結巴巴道:"大,大人,你是,神龍,龍......"

顧浮遊坐在白龍脊背上,拍拍白龍,說道:"她不光是神龍,她還是龍王,少年,你可是壓到寶了。"

她不去理會吓呆了的樂子桓,往前一撲,将臉埋在那雪白的鬃毛裏,輕柔到像是一團霧氣:"鍾靡初,虛極山是不是在北洲?"

白龍頓了一會兒,應道:"嗯。"

"我們順道去虛極山看看罷。"

白龍未應。顧浮遊說道:"不行嗎?"

"爲何突然想要去虛極山?"

顧浮遊道:"我就是想起當初越好一起去虛極山,還不曾見見它是什麽樣子。若是那次我們去了虛極山,後來是不是會不一樣?"

白龍還未回答。顧浮遊已經自己回答了,"左家不會放過我,有季夕言在,他們要找到我們也不難,說不定到時候連你也會被他們暗中解決。"

"去罷,去罷,我想去看看。"

白龍回答的很慢,極不自然的應了一聲:"好。"

虛極山位于最北端,所處的山脈綿桓半個北洲,虛極山是位于其中心的一座雪山,銀裝素裹,美麗神秘,寒冰白雪所凝結的景象千姿百态,瑰麗稀奇。

一入虛極山腹地,樂子桓便受不住寒氣,白龍看他一眼,說道:"先忍忍,過了這一段路便好了。"

果不其然,到了一座山峰的山腰處,白龍恢複人身,三人落地,在山坪處。

樂子桓驚駭的說不出話來,他如身處暖春,滿眼綠意,回頭看,身後山下白雪堆積,肉眼也能感覺到寒意,一線之隔,竟是冬夏兩景。

顧浮遊也納罕。鍾靡初看懂了她的心思,說道:"山腰一圈埋了熾烈鳥的内丹,将溫度提高了,所以在雪山之中,猶如置身盛夏。"

顧浮遊笑她:"财大氣粗。"一顆内丹,别人看做珍寶,不像在龍王眼裏,也不過是改變氣候的小玩意兒。

那一段上坡的路,種有許多低矮的樹,滿樹翠綠的葉。顧浮遊湊近了一看,方才發現,原來那一株株的全是茶樹。

茶樹布滿整個山坡,或許在看不到的地方還有。這種茶樹總不會是憑空長出來的。顧浮遊問道:"鍾靡初,這是你叫人種的?"

山間的風帶了一股熟悉的清香,鍾靡初回頭來看她,注視她良久,淺淺的一聲:"嗯。"

一歲一株相思樹,百年相思無歸處。

"說起來,我以前還會炒茶,我若是得空......"顧浮遊走在前面,話語猛然一頓,她恍惚覺着,自己好像對鍾靡初說過這種話。

回頭去看鍾靡初,見她神色如常,又疑是自己多心了。

鍾靡初引兩人到了洞府。顧浮遊被洞府前的一池荷葉吸住了目光。接天蓮葉無窮碧,原來嗅到的那股清香,是荷葉的味道。

鍾靡初道:"這是逍遙城的種子。"

顧浮遊喜不自勝,撫弄荷葉,愛不釋手。

鍾靡初見她真心歡喜,眸子裏也不禁帶上了笑意,朝樂子桓示意,帶他入洞府,取了些丹藥予他,出去時讓他抗寒,也是爲了讓他修煉。

樂子桓感激不已。兩人在洞府耽擱了一會兒,出去時見着顧浮遊卷起褲管,赤着腳踏進了池塘,手在水中摸索。

先是皺着眉,模樣認真,忽然像是豁然開朗,眉眼展開。

她拉出一段蓮藕來,帶起的水珠在太陽閃耀,沖着鍾靡初搖手,給她看手中的蓮藕,雪白的手上沾了塘泥。

陽光灑在她身上,她的笑容燦爛,歡喜輕快的喚:"鍾靡初,鍾靡初,你看。"

回憶與現實一瞬疊交。

鍾靡初的眸光直顫,好似一泓清水被攪動,連呼吸也亂了。眼裏直發熱,承受不住,連忙回身,一眨眼,兩滴淚無聲垂落。

現在的顧浮遊依舊是顧浮遊,但有時想起以前那個明媚如光,肆意歡笑的人,仍舊會覺得痛心與無奈。

鍾靡初扶住牆壁,克制着情緒,仍舊忍不住低低的痛吟了一聲。樂子桓站在一旁,見她落淚,慌得後背冒冷汗:"陛下,你,你可是身體不适......"

鍾靡初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多言。

顧浮遊見鍾靡初忽然轉過身去,抱着蓮藕走過來,奇怪道:"鍾靡初,你怎麽了?"

鍾靡初深深籲出一口氣,回轉身來時,已然恢複如常,微笑道:"你看看,你将衣裳都弄髒了。"

顧浮遊将她端詳兩眼,說道:"你臉色不好,怎麽了?"

鍾靡初說沒事,她不信,看向樂子桓。

鍾靡初方道:"可能是青喆留下的傷,我有些不适。"

"你怎麽不早說。"

"毋須擔憂,并不嚴重。"

"你這人......算了,我不該耽擱,虛極山也看過了,我們早些回東海罷。"

鍾靡初并無異議。一行人禦劍離開,腳下這一片綠土在雪山之中猶未顯眼,可也漸漸被雲霧遮蓋。

三人入北海,散居在北海的龍族護送三人一路回了東海,路上并未遇着追兵。

這日方才踏上蓬萊島,天地忽然大震,似與左家決戰那次一樣,仿佛寰宇在搖動。

這次足震了五六次,方才停歇。

這雖是異象,衆人也不解爲何如此,毫無頭緒,顧浮遊想,或許是青喆追到了此處,與帝浚交上手了。

結果那蓬萊島出來迎接的神龍說:"青鸾一族族長九曜攜族人來訪蓬萊宮,老族長正在接待。"

鍾靡初和顧浮遊對視一眼。鍾靡初心說,守株待兔。

顧浮遊心說,陰魂不散。

鍾靡初道:"去回老族長,說我回來了。"

"是。"一人得了命令,迅速去回報帝浚。

顧浮遊已看出她的打算,"你想要見青喆?"

鍾靡初道:"不論是打是說,總不能一直躲着他,最好的結果是與他說清,讓他接受,毋須動手。你先下不适宜見他,先讓我與他談談,有老族長在,他不能亂來。"

才将将說完,正要吩咐人帶顧浮遊和樂子桓去歇息,先前那人又轉了回來,說道:"老族長要見這位......"思考了一下用詞,"姑娘。"

顧浮遊挑眉,笑道:"鍾靡初,老族長不如你意。"

鍾靡初蹙着眉,不願顧浮遊單獨見青喆和帝浚,"我與你一道去。"

"老族長說,隻見姑娘一人。"

适逢九曜出來,笑道:"媳婦見公婆,也不見你這般緊張的。"

"九曜......"

"這事,你最好讓她與前輩和老族長單獨談談。而你,你現在也該同我解釋解釋了,靡初。"

顧浮遊滿不在意,她道:"我一人去便一人去,他們總不能吃了我。"

"不行。"

"我若有危險,就大喊你的名字,你要第一時間沖進來救我。"

鍾靡初無奈道:"阿蠻。"

聽得她這聲,顧浮遊彎起眸子,笑了起來。

最終還是顧浮遊一個人去見帝浚和青喆,顧浮遊到殿中時,并未見到青喆。

滿殿寒氣,似有龐然大物蟄伏在陰影之中,她走了過去,那東西遊了出來,眸子一睜,懾人心魄。

顧浮遊微行一禮,喚道:"老族長。"

白龍龍首移到光中來,湊到顧浮遊跟前,左右移動,将顧浮遊上上下下的打量,發出沉吟聲。

帝浚問道:"你就是顧浮遊?"聲音厚重。

顧浮遊道:"如假包換。"

帝浚道:"聽說鍾靡初這丫頭在你身上留了牙印。"

對她而言,這問題比較私密,所以并未第一時間來回答。

帝浚又道:"她願意服軟,在重傷之時去虛靈宗救你,你還能召喚她兩次,她的心思很清楚。你呢,顧浮遊,你愛她嗎?"

顧浮遊張了一下口,想象中,這字很容易說出口,臨到嘴邊,發現千斤重。

她至今不曾對誰說過,就連對她爹,也不曾。

顧浮遊說道:"我願意一輩子陪着她,什麽都依她。"

末了,又添一句:"除了左家的事。"

帝浚"哼"的一聲冷笑,接連哈哈大笑起來,龍的聲音渾厚,震耳欲聾。它轉過身子往後遊去。"一直想看看你是個什麽厲害人物,原來是這麽個人。可惜你現在占了别人的身子,那個時候趕過去,你又已經化成一灘血水,不曾見到,也不知當初的你是怎樣的天姿絕色,讓她念念不忘。"

顧浮遊先前被帝浚的問題問走了神,未注意到他話中的信息,這一下意識過來,心一滞,一伸手,一把薅住跟前白龍的龍尾,"等等,你說什麽?"

"你去過,仙門盛會的時候,你去過朱陵斷台?"

顧浮遊察覺到自己聲音在抖:"鍾靡初,鍾靡初她也過去了?"

【GL】見龍 - 太陽菌(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