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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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浮遊望着左青鋒鮮血長流, 氣息不再, 身軀逐漸冰冷, 終有一日也成一抔黃土。原來人都是這樣容易的就死去, 饒你修爲大乘,萬人之上,都是一樣。

她勾起嘴角,眼中滿是譏嘲。奪取他人性命,曾叫她厭惡, 鮮血滑過手指的粘膩叫她惡心, 現下卻這樣暢快, 這些血, 解她的渴。

左家的人來看顧浮遊, 滿身鮮血,一臉冷笑,就如同看到地獄的惡鬼, 心神大震, 不自禁後退。她能殺了左青鋒, 便代表整個白鹿城中無一人是她對手。

其中就屬左佩弦最爲鎮定,他朗聲道:"諸位莫亂,她隻有一人, 如今身受重傷,我們衆人合力,何懼她來!"

他聲音堅定,衆人仿若尋到了主心骨, 連連附和:"公子說的是,這裏是白鹿城,又不是她中洲,不必怕她!"白鹿城裏設有各類陣法,法器,丹藥也儲備充足,更何況這裏萬千奴隸,算上守城修士,耗也能耗死她。

饒是如此,左佩弦仍舊做了萬全的準備。早在左青鋒與青鸾交手之際,他便派人去尋左圓融,又遣了左怡去城門調得力的修士前來,并發出信号,讓白鹿城周圍附屬小城派人前來相助,送信至三十三重天,告知白鹿城狀況。

左怡随屬下一路飛行至城門樓,現下是巡邏修士排班之時,大多修士彙聚于此。今日主事的有兩人,一是左家的修士,是這左怡的堂兄,二是蕭中庭。

誰知一到城門,鮮血斑駁,四處倒了不少修士,顯然經過一場血戰。一人身着輕甲,柳綠上衫染血,手持靈劍,放倒了一人,聽到動靜回頭來望他,雙目赤紅,眼神冰冷。

左怡心上一突,手指都發顫了:"蕭中庭,你,你......"那半截話硬是吐不出來。

蕭中庭一揮靈劍,劍上的血揮灑出,他朝左怡走來,城牆上下來幾十名修士跟在他身後。左翰靈調走了城中兩層的修士,巡邏的修士減少,蕭中庭趁機安排進自己的人來,今日一半修士去了鬥武場,餘下的看守大舍與要宅,城門樓邊剩下的多半是他的人。左家的修士已被解決。

蕭中庭喝道:"關城門!"

城門訇然阖上,防禦陣法重新開啓,這座白鹿城固若金湯,便是分神期修士要破開此處,也得費一番功夫。

防禦陣法防住了外邊的人,同時也攔住了裏面的人,顧浮遊暗中改動陣法,左家的人已不能自由進出。白鹿城成了一隻瓦甕。

左怡直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蕭中庭與那青鸾,是一夥的!

城中防禦陣法一開,鬥武場内立即察覺。

"怎将防禦陣法打開了?"

"莫不是她還有外援?!"

"先擒了她!來人......"

一聲"來人",'來'字中氣十足,'人'字迅速萎頓。來人,空中真來了一人,那人從看台後的樓頂一躍而下,落在了顧浮遊身後,身軀高大,氣勢壓人,猶如巨靈神。

這人一條紅衫短褲,赤/裸胸膛,發連黑髯,兩條鎖鏈穿透肩胛骨,長長拖在地上。

衆人見了他,眼前一黑,幾近窒息,有人崩潰的吼出來:"誰将他放出來的!"

這人正是封歲。左圓融便是用契約,有時都壓制不住他,左圓融不在,他更是沒了束縛。又來一尊煞神。

封歲走到左青鋒身邊,拾起那把悍刀,颠了颠。顧浮遊道:"這把刀不适合你,給老七用。"

左青鋒已死,刀成了無主之物。這把寶刀屬罕見靈器,老七已至洞虛,能馴服它。

封歲将刀往下一擲,将好插在老七跟前地上,刀身一聲翁鳴。老七拾起它,飛身而上。廿三同衆奴隸一樣的迷惑,現在的老七給人感覺總與以前不一樣。

左家的人此時哪裏還能不知道是誰放了封歲出來。

顧浮遊已沒了心情再跟這些奴隸慷慨陳詞,常年臣服,非是一兩句話就能讓他們拾起反抗之心,現下什麽都比不過契約來的有效。

她亦叫道:"來人!"

"清除城中左家人,奴隸主,訓練官,一個不留!"

話音一落,鬥武場上站着的近乎七層,千個奴隸向四周守立的修士攻去,他們思緒還未轉動,身子已率先動作。待得回過神來,正下死手攻擊守衛,他們往常連碰也不敢碰的人,現下卻是在與其死戰。他們明白過來,這是契約的緣故。

左佩弦看出顧浮遊是用契約命令的奴隸,不由得大驚:"你怎麽會有契約,我父親給你的?!"

顧浮遊睃了他一眼,臉上帶着那笑意。左佩弦總覺得那是譏諷的神色。

另有奴隸主動用契約,喝道:"愣着做什麽,還不拿下他們!"

原本有近一半的奴隸契約在左圓融手上,另外兩層契約已被顧浮遊從奴隸主那裏奪來,兼之左圓融的契約,她手上有近七成奴隸,且是最優秀的奴隸。左家的人現下能用契約驅使的奴隸卻隻占了三層,這些奴隸還處于末端。

這些奴隸受到命令,立即出手,可人數與實力上的差距,讓其如螳臂當車,全然攔不住。

鬥武場上亂成一團,那些奴隸與訓練官戰鬥,便似廿三,心中大受震動,仿佛一瞬間,世間颠倒,規條翻轉。

左佩弦率着看台上左家的修士将顧浮遊包圍,卻見顧浮遊坐在了城主座位上,目光望着下邊,看那幅厮殺的畫卷。左佩弦咬牙切齒,向她攻來。一道偉岸身影将他攻勢截住,封歲反擊,氣浪蕩開,掀起青石地磚,飛射開來,衆人紛紛退避,老七卻如鬼魅一樣如影随形,持刀緊逼。

兩大洞虛聯手,容不得衆人分心。

左佩弦實在是不明白,偌大一個白鹿城,爲何會敗在一個女人手中。

她隻有一人,而他們身在自己的地盤中,本該是占盡天時地利與人和,但像是風水流轉,一切有利的條件都流向了這隻青鸾。

左佩弦拄劍跪地,身旁修士皆已倒地,鬥武場半毀,那些奴隸打到了外面去。天色已暗,不知何處燒了起來,西邊的夜空通紅。

地上是凝固的血液,空氣彌漫鐵鏽味。左佩弦深吸一口氣,喉管撕裂的疼,他望着天,有修士禦劍在空,落到看台下。顧浮遊撤了陣法,那人才得以走上來。

左佩弦與一衆修士戰到最後,支援未到,并非沒想過先退爲妙,然而顧浮遊将靈劍插在地上,在看台上展開了一道陣法。他們根本出不去,且靈力被壓制,在這方寸之地與兩個洞虛期修士交手,便如束手束腳與老虎同籠。

到後來,又有奴隸前來協助那二人。他們的下場,唯有慘敗。

蕭中庭走到顧浮遊身旁,說道:"城中的奴隸主都已解決。"

左佩弦睜大了眼:"是你。"

蕭中庭行禮:"公子。"

左佩弦怒罵道:"原來是你與這青鸾暗中勾結!"他便是不明白,這青鸾一人,對白鹿城沒有半分了解,如何能夠暗地裏興風起浪,原是有内奸。"你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蕭中庭不由得笑了兩聲:"公子。誰的恩?誰的義?"

左佩弦道:"若不是我左家施恩,你焉有命在,還能做到白鹿城的守城将軍,若不是我父親說項,你們蕭城早已被左天朗踏平!"

"若不是你們左家橫行霸道,暴虐無忌,逆你者忘,我們蕭城何至于到這個地步,我親妹子怎會自刎,我女兒怎會陷入狼窩。"蕭中庭往左佩弦緩步而去,每步走得沉重,直走到他跟前,冷冷的睨着他:"好大的恩義。将我推入深淵,再行救起,我便要感恩戴德。"

左佩弦漲紅了臉,啞口無言。蕭中庭笑道:"公子,你們左家在南洲作威作福萬千年,如今也輪到你們嘗嘗被人戲弄欺/淩的滋味了。"

顧浮遊已起身,說道:"蕭中庭,你收拾殘局。"

"好。"

封歲與老七一身傷痕,原是在一旁盤腿歇息,見她要走,連忙起身。顧浮遊頭也不回,說道:"不必跟來。"兩人對視一眼,坐了回去。

顧浮遊下了看台。鬥武場上還有不少奴隸在,他們将那些訓練官解決,沒了命令,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要做什麽,但心裏又難以平靜,仿佛鮮血被燒的沸騰,久久不能冷卻,他們原先想都未想過反抗訓練官,今日卻動手殺了他們,了結他們那一刻,好像有什麽咔嚓一聲碎了,身子變輕了,心變重了。

廿三站在階梯旁,鮮血染紅了半邊臉頰,閉着一隻眼。顧浮遊走下來,她退後一步,半跪在地。

顧浮遊在她身前停下。廿三渾身繃緊,不由得緊張。顧浮遊道:"做的很好。"

廿三猛然擡頭,眼中有絢爛的光,激動的差些站起來,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奈何言語匮乏,無法用話語表達對她的欽佩,更無法表達此刻的興奮,隻是整個身子都在抖,直望着顧浮遊遠去。

白鹿城雖有大大小小百處防禦陣法,但仍是給衆人折騰的滿目瘡痍。斷壁殘垣,屍橫遍地。

顧浮遊一路走到會堂,踏着紅絨毯,越過打開的大門,進到會堂裏。左圓融跪坐在會堂正中,望空癡笑,他頭頂懸着一隻銀鈴,不時發出空靈的鈴響聲。

顧浮遊四望,會堂内橫着不少屍體,地上一片片暗紅。想來是左佩弦派來尋左圓融的人,給蕭中庭解決了。

顧浮遊走到左圓融跟前,伸出右手,說道:"城主,來,将契約予我。"奴隸主死後,契約會流向左圓融,現下城中奴隸主都死了,最後三層契約便到了左圓融身上。

左圓融正沉浸在美夢之中,雙目呆滞,聽得此言,順從的握住顧浮遊的手,契約悉數轉移。

顧浮遊收回手,望了右手一會兒,走上台階,坐到城主寶座上。一落座,掩耳鈴的鈴聲開始變調,變得低沉刺耳。左圓融原本面含微笑,卻突然哀嚎倒地,不知看見了什麽景象,痛苦不堪,圓滾的身子在地上扭曲。

顧浮遊左手倚着臉頰,歪在座上,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合着他痛苦的悲吟,哼着搖籃曲的曲調。

——長長巷道,好夢難醒

難醒好夢,巷道長長——

鍾靡初陷入深眠,将醒未醒之際,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世界,天地的顔色昏暗冰冷。

她将顧浮遊抱在懷裏,慌張無措:"我帶你回東海。"

顧浮遊問道:"回了東海又如何,我是他們什麽人,他們要護着我?"

她道:"那便去虛極山。"

顧浮遊說道:"鍾靡初,我沒有可歸之地了。"

"不......"

她未來得及說話,懷裏的人開始腐爛,從七竅流血,至皮肉化爲血水,連白骨也被腐蝕幹淨。

夢裏意志會變薄弱,感情也更脆弱,絕望的情緒吞噬了她,她近乎崩潰:"連你也不要我了麽。"

你也同師尊和娘親一般。

她抱的如何緊都無用,仿佛手握細沙,握得越緊,流的越快,終究什麽都不剩。那一具身軀在她懷裏化爲一灘血水,她攤開手,血水從她指間流下。視線變得模糊,原是淚水盈眶。

阿蠻,你言而無信。

你言而無信。

心裏巨大的痛楚讓她從夢中猛然驚醒。坐在一旁的齋先生吓了一跳,手上丹瓶滾了出去,手指還捏着丹藥,遞也不是,藏也不是。

鍾靡初攤開手掌,恍惚間,手上仿佛沾滿了血迹,心像是被猛的抓了一把,她捂着心口,翻轉過身,喘息不定,低低呻/吟。

齋先生見她這模樣,又是一吓,連忙丢了丹藥,爲她撫背,一觸之下,發現她在發抖,急忙問:"鍾姑娘,你怎麽了,哪裏不好?"

鍾靡初額邊滿是冷汗,濡濕了鬓間頭發,她回過頭來,目光發怔:"齋先生?"

"是我。"

鍾靡初雙手撐着床緣,漸漸平定呼吸。

是夢,隻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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