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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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 蓬萊島。

東離跟前就站着這位擡腳震四海的龍王, 聞名不如見面。陛下神姿威然, 望而生畏。

他們三人被商會帶回此處, 一路安然,已過了數日。

帝浚第一眼瞧見鍾靡初,便知她是自己孫女,亦是最後血脈。合族皆知,合族皆慶。

有龍族庇護, 可說是處境無憂。

東離和柳歸真是鍾靡初同門, 龍族也不似青鸾族那般排斥人族, 所以将他們奉爲上賓。

兩人卻度日如年, 師門被毀, 顧浮遊身陷囹圄,麒麟髓落于四仙宗手内,他們又怎能全當無事。

召集師門流落在外的弟子已然來不及, 且實力不夠, 若是要去救人, 唯有從龍族這裏借修士。

開頭數日,東離與帝浚說不上話,連面也未碰上。

鍾靡初重傷, 護心鱗遭毀,被定契。帝浚從第一眼見到鍾靡初起,便守在她床前,龍王的怒火數日難熄, 指責醫師無用。

天大的事,也無這條僅餘的血脈重要。

這日鍾靡初傷勢好轉,帝浚好容易出來。龍族得到了四仙宗齊聚朱陵斷台,分取麒麟髓的消息,得知此事的東離和柳歸真硬闖寝殿,才終于得見他一面。

帝浚背着手,沉聲緩緩:"麒麟髓,靈獸契約,都是那人。"

東離不卑不亢道:"是。"

帝浚笑道:"四洲這是有雄心壯志啊。"難辨喜怒。

東離道:"陛下,絕不能讓顧浮遊落在他們手中,再者靡初與顧師妹一向親厚,也是爲了保護她受了這般傷,她若醒來,也定是要......"龍族對麒麟髓的興趣顯得并不濃厚,她并無把握龍族會爲此對上四仙宗,行事不溫不火的她才如此着急。

龍族就算救下了顧浮遊,也不知會如何處置她,但有鍾靡初相護,總不會比在左家的處境差。

一語未了,三人寝殿後傳來一聲驚呼:"殿下!"

轟然一聲,寝殿屋頂從裏被撞破,一道白影直沖天際,從那破口處沖出數人追了上去,急呼:"殿下!"

帝浚雙目一瞪,風雲繞身,一條巨龍盤旋入空,身軀之大,陰影籠罩整個宮殿。帝浚龍爪一探,将白龍抓在爪中,任她如何掙紮,也無濟于事。

帝浚道:"傷都未好,亂跑什麽!"如雷聲震震。

帝浚将白龍摁下雲層,白龍直墜下來,恢複人形,雲霧散去,落在地上,踉跄了幾步,站穩了些,便要往外走。

帝浚也下來了,攔在鍾靡初身前,他身軀高大,異于常人,比鍾靡初足高一頭,俯視着她,說道:"回屋中好生待着。"

"讓開。"

"回屋待着。"

"陛下。"

"你得叫爺爺。"

鍾靡初沉默許久,蒼白纖細的脖頸抽動了一下,她擡眼看帝浚,叫道:"爺爺。"

帝浚挑了挑眉,對比那日初醒時鍾靡初的抗拒,今日鍾靡初的順從顯然叫他意外。

"我要去救人。"

"你要去救人。"帝浚将她的話重複了一遍,說道:"你一人不行,你連三十三重天守門的修士都打不過。"

鍾靡初低着頭,手收緊了又松開,啞聲道:"你幫我。"

帝浚應道:"好。"他本就有意将那丫頭弄回來,龍族殿下的弱點可不能在别人手裏握着。

但要鍾靡初先開口,讓這不大聽話的孫女欠下他一個人情,總不是什麽壞事。

鍾靡初傷勢未愈,帝浚不讓她親自前去,但拗不過這孫女,他這孫女不止不聽話,對整個龍族都極爲抗拒。

他思來想去,隻怕全是她母親的"功勞",一思及此,他便恨得牙癢癢,霸占他孫女多年,也不知教了她些什麽!

憶起商會調查的鍾靡初——守禮端莊,呵,他龍族守禮端莊,天大的笑話。

爲着四仙宗齊聚朱陵斷台,鍾靡初心裏總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因而日夜不停,往三十三重天趕路。

這日總算能望見那三十三座浮空的島嶼,鍾靡初立在雲端,又不敢再進一步了。

三十三重天已開了門,帝浚親自前來,虛靈宗不好堂而皇之的将他拒之門外。

那門開了,鍾靡初的心又重重跳了起來,沒來由的慌悶,忽然間肩上傳來陣陣刺痛,她捂住肩,冒出一陣冷汗來。

滿目惶然。

雲氣起,化作白龍直沖入離恨天,她未來過離恨天,幾乎是憑着那感覺尋到了朱陵斷台。

行如疾電,如一片雪風飄過。

在那朱陵斷台中央,被重重包圍,在那些姿容威武的修士間,她要找的人如此羸弱。

她喚道:"阿蠻!"

直撲而下,白龍的身軀繞着顧浮遊,雲氣消散,還回人形,她半跪着抱住這将倒的人:"我來了。"

"我帶你離開這裏。"

懷裏的人不應她。

她扶起顧浮遊的臉,顧浮遊七竅血流如柱。她不知如何是好:"阿蠻。"

朝後慌忙叫道:"東離!"

帝浚帶着人直闖進來,東離分開人群,趕過來,半跪下來,牽過顧浮遊的手,一掀開衣袖,看到顧浮遊蒼白的腕上,根根經脈血紅,幾乎要凸出肌膚來。

東離動作一頓。

鍾靡初喚:"阿蠻。"企圖叫醒她來,卻察覺得懷裏的人生息已絕,那雙眸子沒有焦點,灰撲撲的,空洞的望着遠方。

她回頭看向東離,眼中含着淚光:"你救她。"語帶哽咽,無助若此。

東離喉中哽塞,啞聲道:"靡初,她已經......"

"你救她,你救她。"

東離不曾見過鍾靡初這般模樣,這般聲氣。

鍾靡初是真的沒了一點辦法,這樣懇求着,祈希着一絲希望。深深的無力,讓她掉進絕望的深淵。

東離說不出話來,不忍心直言——顧浮遊回天乏術,神仙難救。

東離不明白,怎會如此,顧浮遊身體中有麒麟髓,隻要蒼天未收回,靈性未絕,顧浮遊不死,麒麟髓便取之不盡。

四仙宗怎會讓她死。

東離環視在場的人,衆人一臉駭異,甚至氣憤,那是在他們進來之前便在,顯然不是對龍族闖入朱陵斷台而有的。

東離目光移回到鍾靡初身上,突見鍾靡初衣衫之上冒起白煙,一股異香撲鼻,她猛地看向顧浮遊。顧浮遊身體正在潰爛,化作血水,手腕上的皮膚已經開始,面目也正被瓦解。

東離捂住嘴,駭異難言,眼角浸出淚花,好半晌才能出聲,叫道:"靡初,快放開她!"

鍾靡初發現了,她撫住顧浮遊臉頰,觸手卻是一股粘膩,而後便是掌心傳來的刺痛。

擡開手掌,手内一片鮮紅,顧浮遊的臉也一片血紅,好似臉色的皮膚被揭掉了。

顧浮遊整個人在她懷中融化,化成血水。

鍾靡初怔怔望着,眼圈發紅,爬出血絲,許久眨了眨眼。她仍是抱着,不曾撒手,卻也不知該做什麽,世間萬般法,竟無一法可行。

"靡初,放開她。"

帝浚不在意顧浮遊生死,倒不如說她死了更爲便宜,鍾靡初的契約立時解開,也不必擔心麒麟髓會落入四仙宗手中。

他見顧浮遊的整個身軀化作毒血,朝一側擡了擡下巴,示意屬下将鍾靡初拉開。

屬下走到鍾靡初身畔,喚道:"殿下。"

鍾靡初不應,反倒将顧浮遊抱入懷裏,徒然看着她白皙的皮膚化去,肉成血水,連帶的骨架無存,一點點,一點點從懷中流逝,她一些兒也留不住。

這個過程也不過是盞茶功夫罷了。

她手上握住的是顧浮遊一雙手,最後也化成污血,從指縫間流走。

鍾靡初一雙手掌沾滿污血,污血腐蝕,吞噬皮肉。

她支撐不住,往前傾倒,雙手撐在血泊裏,望着那血泊,暗紅的血液流向四方,誰能想到這曾是一個明眸盼兮,巧笑倩兮的姑娘。

鍾靡初眼淚滴到血泊中,痛苦的呻/吟:"師尊,娘親,連你......嗯......你也不要我了。"

鍾靡初抓着心口,蜷起身子,似嗚咽,又似要嘔吐。

帝浚在那方與四仙宗對峙,對于他們痛失靈寶而幸災樂禍,朗笑道:"左宗主,今日這朱陵斷台上好熱鬧啊,不知是宗主壽誕,還是晉升至大乘,才邀人慶賀,怎的我龍族未收到請帖。"

左太歲面色不佳:"陛下莫要揣着明白裝糊塗,我們今日齊聚此地,爲着什麽陛下不知?陛下也是爲此物而來罷。可惜了,我們過活千年,被一個女娃娃算計了。"

帝浚道:"你們爲着麒麟髓,本王可不是爲了這東西而來。本王,來看熱鬧。"

左青鋒皺眉道:"你!"

左太歲攔了他一把:"既然陛下不是爲了麒麟髓而來,自然也不會插手了。"

左太歲朝杜判示意,杜判領着幾名手下往那攤血水走去。

鍾靡初道:"不要過來。"

這行人腳步不停,不要兩步之遙。

鍾靡初猛然擡起頭來,聲音冷厲:"滾開!"

金眸成梭,鷹視狼顧。

離得最近的杜判感覺得體内一陣異樣,說不出的壓抑。

接連幾聲慘叫,衆人循聲望去,殿内修爲較低之人,身體爆開,鮮血從體内噴出,猶如紮破了血袋子,鮮血一瞬湧出,如紅蓮綻放,模樣凄豔又可怖。

左太歲猛然站起身來,沉聲道:"陛下,你縱容同族在我斷台上恃強行兇,可是要同我人族宣戰!"四宗同在,他一句話,将另三宗拖下水來。

帝浚不以爲意:"本王孫女,堂堂龍族殿下,在南洲之上被人追殺,傷重垂死,是誰所爲,宗主心中有數,龍族一向有仇報仇,這點怨,你總得讓她發洩發洩,不然,會憋壞了她。"

帝浚皮笑肉不笑:"龍族除了本王,可就這麽一條白龍了,憋壞了她,你就等着整個龍族,沒事找事罷。"

鍾靡初化作龍身,盤曲在斷台之上,獠牙森森,痛聲長嘯不絕。

與此同時,天際雷雲滾滾,轟隆隆聲響。

紫電抽動,有落雷之象。

"她要度雷劫了!"

"怎可能,她才金丹中期,哪有越階的道理!"

"她用了麒麟髓!"

衆人了然之際,又惋惜非常,左家心中又悄然松了口氣,好是早做準備,留存了些許麒麟髓!

衆人心思紛紛。白龍卻不理雷劫,朝左太歲咆哮着殺來。

帝浚見狀,惱道:"嘿,被仇恨蒙了心眼的東西,找死麽!"

【GL】見龍 - 太陽菌(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