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骗他,先骗自己

11 0 0
                                    

奎兄和叶旬泽对视了一番,两人纷纷礼貌地笑了笑,"鸿——卓越姑娘,这位是?"奎兄问道。

叶旬泽沉默了片刻,若是他自己,会等卓越替自己介绍,可周逸会怎么做呢。"我是周逸,卓越的弟弟。"

"啊,有所耳闻。"奎兄回道,"我是奎桑,不过叫我奎兄就好。"他握了握叶旬泽的手,跟卓越到了长桌子旁,面对面站着。他回头看了看叶旬泽,再看了看卓越。没等卓越开口,叶旬泽便识相地上了楼,"姐姐我先回屋。"

卓越点了点头,"请坐。"她等到奎兄坐下,她才拉出椅子,就坐。每年这个时候魔君来时都会坐在最中间那座椅子上,一表示自己更尊贵的身份。可奎兄没有。虽然他没有魔君的身份,但是毕竟是他的儿子,肯定是比卓越更加贵重,完全有权利坐在中间的位置,他却坐在了卓越正前方,一表示同等身份。

"若我没有记错,这周逸十四年前参加大战时光荣牺牲了。当然,也许是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人。"

卓越回道,"您没有记错,只是一位好心人将他复活了。这也是我要和您谈的事,今年庆典算他一个吧,毕竟现在的身体和灵魂都不是永久的,只有参加庆典才能救他了。若今年您还需要十六个新侍卫的话周逸也可以的。只要能让他活下去,就好了。"

"那倒不必,我的宫殿四个侍卫,昆仑山那边,需要六个,你也知道万枯亡不招喜欢,总是有魔打扰。五个侍卫分配给魔王,剩一个自由流浪,我看也就是周逸了。不过倘若他失败了,该如何是好,他不是鬼,不是人,也不是魔,败了,就彻底丧命了。"

"您多虑了,有我在,他不可能活不下去。"卓越笑道,起身给奎兄倒上一杯茶,再给自己倒上一杯,热气冲到了天花板上,四周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一点。

奎兄皱了皱眉头,没有动面前的那杯茶,"这恐怕不可,这庆典本来就极其残酷,若再对那群鬼不公平,那这庆典也就没意思了。再而,这庆典举办了那么多年,规矩都已经定了,再改,我想这魔府的百姓也不会允许,我父亲就更不用说了。不如让他拼上一回,您不可帮忙,相信他。还有父亲让我转告你,今年未成功的所有鬼都会转给夏隆,送回昆仑给魂王和万枯亡服用,争取明年魔尊就可重生。"

再楼梯口偷听二人说话的叶旬泽无奈地笑了笑,卓越说擅自用自己的权力改变庆典的规矩,奎兄不同意,但魔君一开口,这千万个厉鬼的命就没了。"啊,可是这要麻烦夏隆前辈,而且会打乱庆典的纪律。"

"卓越姑娘,我也不想,这庆典本就过于残酷,大多数鬼都只能成为为我们娱乐做贡献的傀儡,不过一会儿就会迎来死亡。这次一旦失败便直接被他人服用,实在是可惜。但父亲,父亲的话你我也不敢不服从,夏隆前辈也没有理由拒绝。我也只是个小白鸽,只负责传话。"奎兄叹了口气,轻轻抿了一口茶。

"那中途退出呢?"

"同样。"奎兄无奈地点了点头,"只要不是那最后的十六位侍卫,都会被送到昆仑。"

"那岂不是所有的鬼都将为魔而用,一个除外。"卓越声音更大了,眉头紧锁,手中的茶杯都攥得更近了。

"正是。"奎兄回道,又叹了一口气。

卓越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儿,"那我就跟众人说今年庆典增加了几条新规则,若走出游戏范围,则无法再次参加庆典。若没有寻到魂珠,则无法再次参加庆典。这样便减少了它们心灵上的折磨,减少来年参加庆典的鬼魂,好持续顺序。"

"好。"奎兄微微笑道,"望周逸那时能平安无恙地回来。"他一口饮完了那杯茶,同卓越一起站了起来。"谢谢姑娘款待,那后面的事就有劳你了。"他又微笑了一下,眼睛里散发出的光芒极为柔和。梳理了一下长发,告别后走出卓越的院子。卓越站在门前,眼神呆滞,身体不自主地发抖。

"周逸。"卓越轻声道。叶旬泽不敢回话。"周逸我知道你就在楼梯口。"

叶旬泽低下了头,被卓越无情地揭穿后默默走了下来,沉默寡言。卓越开口道,"你也听见了,魔君有令,今年败者将会被送到人间昆仑山,给一位同样职高的人服用。倘若、若你败了,你就——"卓越哽咽,突然说不出话来。"累吗?"

叶旬泽看着卓越,不知自己该回她什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卓越笑道,"无事,周逸。不用害怕,不管怎么样,姐姐都不会让你走的。你答应姐姐,要一直陪在姐姐身边,至少不能不说一句就走。"

熟悉的那感觉又回来了,叶旬泽所怕的来了。他终于抬起头,满脸愧疚地看着卓越,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瞒不住了,不忍心再骗她。如果只有他一人,倒无所谓,一辈子呆在这里他也心甘情愿。只要能活下来。可是他还要考虑蒋智晗,他并不属于魔府,叶旬泽也不想让他经历打打杀杀,走上叶旬泽被迫选择的这条路。这是借口,他想要和蒋智晗呆在一起,至少两人还能抱团取暖,不想被强行分开,不管在魔府还是在人间还是在哪里,至少要有一个人陪他吧。他不得已欺骗卓越。

可是没有一个身体器官愿意配合他。他感受道自己的头左右摇了摇,嘴唇弱弱滴张开一个缝,吐出的气唱着对不起的旋律。泪在眼睛中转着,突然有一种想要掐死自己的冲动,恶魔和天使在脑海里互博。"周逸无法保证自己能一辈子守在姐姐身边,周逸只能保证在仅有的日子里陪伴姐姐。"

卓越伸出手,但没有碰到叶旬泽,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两人似乎都明白这陌生人之间的姐弟关系就要结束了。"周逸,姐姐带你去见一个人。若你败了,"她强颜欢笑,"你就跟在他身边,当一个侍卫,如何?"一滴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

叶旬泽不能再动了,不能说好,也不能反驳。只能避开卓越的目光,看向旁边的没有火苗的烛灯。

"那明日再说,周逸一定是累了,去屋子里歇息吧。姐姐待会给你送碗汤,咱们姐弟谈会话。哦,放心,我们不聊庆典,也不聊生死,不聊前世,姐姐那天不是没有把森林中的奇遇跟你讲完吗?姐姐到时候把其余的讲给你听。"卓越轻轻拍了拍叶旬泽的肩膀。"上去吧,上去吧。"这句话已经不是温柔地问候,是强迫,用着柔和的语气说:快点回去让我自己静静。

叶旬泽一时语塞,想说点什么,但说什么都不恰当。他走了两步,挺直的腰板向前弯曲,身体瑟瑟发抖,紧闭着眼睛。骗人之前,先骗自己。"谢谢你,"背着人说话不礼貌,叶旬泽转过身去,面对着卓越已扭去的背影,道。果然,还是对不起和谢谢你这两句话最管用,再不知说什么的时候说上一句却又恰到好处。

他进了周逸的房间,坐在冰冷的,硬邦邦的床上,呆若木鸡,就这么睡着了。的确是累了啊。

卓越来时太阳已在水平线上挣扎,透过朦朦的那层云朵能隐隐约约看到白色的月。她端着一碗清汤,敲了两声门:"周逸,醒来喝汤。"声音中带着哭腔。

揉了揉眼睛,捋了捋头发,叶旬泽迷迷糊糊地走向门前,打开门。见到卓越的那一刻顿时起了精神,接过了碗,烫的每一颗手上的每个细胞都在热舞。他竭尽全力冲卓越笑着,二人纷纷坐在了地上的褐色小毯子上,碗放在茶几上,"姐姐不喝的吗?"

"我熬汤时光味道都闻了几个时辰,不必尝了。周逸你喝吧。"卓越笑道,"趁着热乎。小时候周逸最喜欢喝姐姐做的汤了。"

叶旬泽用小勺子舀了一勺米色的汤,上面漂着一层薄薄的油,看起来和鸡汤很像。入口先是苦涩,复杂的酸甜的味道像无数种水果掺杂在了一起却毫无违和感。咽下去略辣,像当时卓越给叶旬泽的那片叶子。不对,就是那片叶子。叶旬泽眼前一亮,不知是不是在演戏,"嗯,很好吃!"

"周逸还喜欢就好,明天姐姐还给你做好吃的。"卓越突然伤感了起来,吸溜一下鼻涕,两只手撑着脸,歪着脖子看着叶旬泽,冲着他微笑。这姿势有一点吓人。"那天姐姐给你讲到哪里?"

"几十具尸体扑在您的身上。"叶旬泽提醒道,又饮了一口汤,精神头立刻起来了,等着姐姐说这故事。只有在这种时刻,二人才能忘掉什么叫谎言什么叫背叛什么叫利用。

卓越又一次愣住了,过了一阵,才开口:"对,他们用牙齿在我身上啃着,纵使我拥有洪荒之力也无法摆脱这么多不怕疼不怕死的尸体。但是我不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就像个四推朝天的蚂蚱一样,摆着四肢。双拳难敌四手,找那掩盖此没过一会儿我就只剩白骨了。就在我以为我要死的时候,一个骨骼扭去的妖怪不知从哪、何时赶了过来,一臂甩走了所有的尸体,飞速地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将他们都扔了进去。随后用没有眼珠的眼眶,右眼,啊不,对他来说是左眼更高,右眼更低,盯着我。我吓得失魂落魄大叫,哈哈,我叫了好几声,也不管鸿鹊骒獒或其他的凶手使劲逃跑。跑了没一会儿他就不在了。我才发现那只蚂蚱没了。后来我的身体越来越疼,感觉骨骼僵硬,不一会儿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剧痛无比。然后我就把蚂蚱丢了。"说到这里,卓越的泪比兔子溜的还快。

叶旬泽摸索着身上,掏出一件物品。"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哈......呵呵,你可是捡到了?"卓越开心的就要跳起来,一把抢过了那个蚂蚱,仔细观摩,确认是周一做的那个以后,忙道,"这是我毕生最重要的东西了,谢谢你找到了它,帮我保管好了它。"

"我也不希望姐姐丢失它。"叶旬泽回道,"当时的那个,呃,东西,是否和其他的尸体一样?"

"其他尸体的身体至少完好无损,可这东西每个关节都是歪着长得。"卓越收好蚂蚱,老实地回答道。

叶旬泽点了点头,诺有所思,"这和您跟我说的那个鸿鹊传说很像。最后的那个女孩儿,成功逃离的那个,不就是骨骼扭曲,相貌丑陋,早晨就死了。除了她,您还听说过或看到过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未曾......魔府里死态如此奇怪的仅她一个。"卓越顺着叶旬泽的思路想下去,"周逸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杀死了一只鸿鹊吗?"

"看来姐姐跟我想的一样。若您能肯定你我在小溪边见到的是鸿鹊,我就能肯定我杀了一只。"叶旬泽再次想起当时的场景,又感到无比的自豪。"您的骨骼的疼痛感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从雪地里出来后,也就是你丢失那鸿鹊后。"鸿鹊回道,两人默契地笑了。"好了,姐姐明白了,周逸你可真机灵呢。"


天桥已断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