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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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煙與尴尬的衛兵商量之後,得了應允,帶着林傲雪等人穿過小鎮,來到鎮子靠近郊區的人跡罕至之所,那依山而居的地方,立着幾座小樓。

林傲雪等衆行至樓前,已精疲力竭。雲煙敲響了其中一戶人家的院門,不多時,便有婦人将門打開,見是雲煙,态度頗為熱忱,待雲煙說起身後傷兵,那婦人不說二話,便将林傲雪等衆迎進院子裏。

待一衆士兵在小院裏歇了腳,婦人又忙前忙後備了些熱水和食物,讓大家吃了敗仗之後,長途跋涉,還被衛兵拒之門外的怨怼情緒散了不少。

雲煙将林傲雪一衆安頓下來,又主動查看起士兵們的傷勢,北辰霁還雲裏霧裏,後知後覺地想起那門前衛兵喚雲煙時所稱是"雲醫師"。

北辰霁驀地瞪大雙眼,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快步繞行到雲煙面前,大驚小怪地問道:

"雲煙姑娘竟還是個大夫?!"

林傲雪白了北辰霁一眼:

"此前我替陸升尋藥,找遍了邢北集市也沒買到續斷,還是雲煙姑娘出手相助,将藥相贈,陸升那腿才算撿回來了。"

說到此處,她轉向雲煙:

"說起來,上次贈藥之事的人情我還沒還上,這回大家遭了難處,又麻煩雲煙姑娘了。"

雲煙聞言輕笑:

"林公子哪裏話,諸位保家衛國,乃邢北關的勇士,諸位上戰場受了傷,又受小人刁難,小女子所為,不過分內之事。"

言罷,她忽然上前一步,靠近了林傲雪一些,擠了擠眼,笑道:

"林公子不必緊張,也不需多還一份人情的。"

林傲雪臉色一僵,抿緊了唇不知所措。

她怎可因雲煙此時看起來溫柔娴靜就忘記了她另外一個身份。雲煙調笑起她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她哪裏會是對手?

反應遲鈍的北辰霁心裏記挂着林傲雪肩膀上的傷,又恰巧得知雲煙懂得醫術,便在此時毫無眼色地插話:

"哎呀!雲煙姑娘!林老哥肩上受了箭傷,尚兄側腰上也挨了一刀,我們忙着趕路也沒見着旁的大夫,要不雲煙姑娘你幫他們看看?"

聞言,雲煙斜掃了一眼林傲雪肩頭烏黑的血漬,并未拒絕,點頭道:

"小女子略懂些粗淺的醫術,若諸位信得過,便讓小女子替諸位看一看傷。"

她擡眼看向林傲雪,示意林傲雪把衣服松了。

林傲雪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冷着一張臉,急匆匆地回答:

"我的傷沒有大礙,你去替尚兄和別的戰士們看看。"

她心裏雖然慌張,臉上神情倒是頗為鎮靜。

雲煙懂醫術,肯定也能從脈象上分辨她的性別從而暴露她的秘密,林傲雪不敢讓雲煙近身,更不敢讓雲煙查看她肩膀上的傷,鐵青着臉拒不就醫。

雲煙見她如此,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強迫她,隻道:

"那小女子待會兒給林公子開些消炎鎮痛的藥來,林公子要記得按時服下。"

說完,雲煙轉頭就去忙了,這百來個将士幾乎人人身上都負了傷,幾個嚴重的必須盡快處理,相比之下,林傲雪看起來的确傷得不那麽嚴重,等餘下的人都看過了,再來勸她也無大礙。

北辰霁見林傲雪竟然冷臉将雲煙遣走,大感疑惑不解,他圍在林傲雪身邊,叽叽咕咕地抱怨:

"诶!我說老哥!你是不是傷傻了?雲煙姑娘給你看傷你還不樂意?你臉色那麽差,走路都打晃了怎麽還說無大礙?!"

北辰霁越說越氣,忽然,他腦中靈光一現,驀地變了臉色,收了聲,四處張望一番後朝林傲雪又靠近一步,壓低了聲音,神态凝重:

"林傲雪,我說你......"

他突然神秘兮兮,看起來好像大禍臨頭的樣子,還叫了林傲雪的全名,讓林傲雪也跟着緊張起來,難道她的秘密被北辰霁發現了?

正當林傲雪想着要怎麽才能蒙混過去,卻聽北辰霁道:

"你是不是有什麽難以啓齒的隐疾?所以怕被雲煙姑娘知道了擡不起頭?唉!兄弟不是我說你啊!有毛病就得治,待會兒我就去外面幫你找個大夫過來看看!"

他懷疑林傲雪身有隐疾,否則她為何既不近女色,也不肯讓醫師把脈,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抓到了重點,還喋喋不休地規勸林傲雪不要諱疾忌醫。

北辰霁一副熱心腸的樣子,林傲雪的臉卻憋得通紅,眼裏幾乎要噴出火光來,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騰起一腳就把北辰霁踹在地上:

"我覺得,你可能缺一頓暴打,是不是想試試我還有沒有力氣揍你?"

北辰霁大驚失色,連忙讨饒,林傲雪也不是真的要揍他,身份沒被發現,她暗自松了一口氣,心裏卻想着,以後這樣的事情還會經常發生,戰場上刀劍無眼,哪怕她練了十年武功,也不能保證不會受傷。

萬一哪天她真的失去意識,軍醫一把脈,她的秘密鐵定藏不住,這可是要殺頭的欺君之罪,又哪裏每次都能糊弄過去?

林傲雪眉頭蹙起,有些犯難。

小院不大,但空房留了許多,千戶百戶什長等分了兩個房間,餘下兵卒十人擠一個屋子,三兩個人裹一床褥子湊合過夜。

林傲雪自不願跟北辰霁他們擠,便隻蓋了被褥一角睡在角落裏,她夜裏被傷口疼醒了,一時半會兒睡不着,也不想吵着屋子裏其他人,便蹑手蹑腳地下了床,去屋外吹吹風。

她剛将屋門悄聲帶上,便覺察院子裏有人,轉頭去看,借着昏暗的月光,見屋前石階上坐着個纖細的人影,她略作分辨,認出此人是雲煙。

雲煙席地坐在階上,沒發現林傲雪自屋中出來,她望着天空中朦胧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麽。

"雲煙姑娘這麽晚了竟未歇息?"

為了方便照看傷兵,雲煙今日也留宿在這農家,隻因她是個姑娘家,自不可能與一衆兵卒擠在臭烘烘的屋子裏,小院的主人特意給她準備了單獨的屋子。

月下偶然相遇,林傲雪這時候轉身回房似有不妥,默不作聲更非君子之道,她猶豫了一下,才壓低了聲音主動開口。

階前那人聞聲一愣,旋即轉過頭來,見林傲雪披着衣裳站在身後,她微微一笑,回答:

"林公子不也還未歇下嗎?"

林傲雪失笑,若她不是肩上的傷發炎了,疼得厲害,她也不會半夜醒過來,但雲煙不想與她細說夜裏不眠的因由,她也沒有興趣多問,隻緩步走到距離雲煙約有五步開外的地方,也坐下來。

雲煙見她如此,頗覺好笑,側着頭笑問:

"奴家可是洪水猛獸,叫林公子這般害怕?"

林傲雪尴尬地輕咳一聲,忽然緊張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但被雲煙饒有深意的眸子盯着,她便總擔心身份暴露,所以與雲煙接觸時格外小心。

她便木着臉,僵硬地回答:

"在下粗鄙之人,恐唐突了姑娘。"

雲煙聞言,臉上綻開一抹笑:

"公子當真有趣。"

月色朦胧,林傲雪看不真切,她這笑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雲煙收回目光,像是起了興致,忽然問道:

"公子為何從軍?"

林傲雪沒想到雲煙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她愣了一下,思量一番,撿着簡要的字句将自己披甲從軍的緣由說了。

雲煙聽她說完,沉默許久,才突然言道:

"想來,公子與令尊令堂之間的感情,是極好的。"

林傲雪沒有否認,她盤着腿,悶悶地嗯了一聲。

也許是夜色激發了人傾吐的欲望,也許是對着不熟識的人更加容易開口,又或許,是林傲雪道出的經歷觸及了雲煙敏感又柔軟的內心,她忽然有些感慨,喟然一嘆:

"但奴家,卻是被爹爹送來煙雨樓的。"

林傲雪很意外,她沒想到雲煙會與她說起自己的事情,但這話裏傳達出來的意思,卻叫人詫異,且寒心。

她眉頭皺起,疑惑道:

"令尊何故如此?"

誰會忍心将自家的姑娘送到煙雨樓這樣的風塵之地?

雲煙隻是安靜地笑,卻并未回答林傲雪這個問題。

林傲雪凝眸沉思,她對雲煙的身份感到兩分好奇八分疑惑。

雲煙作為煙雨樓的頭牌,從不接客,也不陪酒,懂得高深的醫術,琴藝高超,才貌雙絕。

而且,她還能自由出入煙雨樓,一走數日老鸨瑜娘也不追究,那樓前迎客的姑娘似已習以為常,諸多的巧合彙集在一起,讓林傲雪做出判斷。

雲煙的身份肯定不隻是煙雨樓的花魁那麽簡單。

她略一沉默,又問道:

"雲煙姑娘,既然你的醫術這樣好,為什麽還要留在煙雨樓?花魁的名頭雖然風光,但終歸于一個女子的名聲有礙,何不将其摘了去,也可自由自在。"

她覺得,雲煙應該不是一個趨名逐利,目光短淺的女子,她有這一身醫術,足可保她衣食無憂,也不會遭人唾棄,何故要留在煙雨樓這樣的地方,供那些粗鄙的男人觀賞。


【GL】將軍說她不娶妻 - 沐楓輕年(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