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傅番外 重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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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辰泠愣愣地望着柘姬,過了好久都沒回過神來, 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直到柘姬走到北辰泠面前, 張開五指, 在呆呆傻傻的北辰泠眼前揮了揮, 喃喃問道:

"女傅?傻了?"

那她剛才那麽故作文雅的出場, 豈不是沒有起到應有的效用。

北辰泠終于回過神,她忽然一把抓住柘姬擋在自己眼前的手, 然後在柘姬驚駭的目光中,不由分說, 一口咬了下去。

"嗷!"

柘姬痛呼出聲。

數月不見, 女傅怎麽變了小狗?

北辰泠咬着柘姬的手不松嘴,一雙黑眸擡眼看着柘姬臉上疼痛的表情, 頓時起了笑意。

看樣子不是在做夢。

她小嘴一松,哈哈笑起來,拍了拍身邊的凳子, 對柘姬道:

"哎呀,不知陛下到訪, 有失遠迎, 不若一起坐下吃點東西。"

柘姬龇了龇牙,心裏暗自腹诽。

你不止沒有遠迎, 還咬了我一口。

她當然不會将這話說出口,隻無奈地甩了甩手,問道:

"女傅何故咬人?"

北辰泠眼中笑意不減,隻道:

"想看看你皮厚不厚, 咬不咬得動。"

柘姬看着自己手掌邊緣那個牙印,竟無言以對。

她灑脫地擺了擺手,本來也不打算和北辰泠計較,北辰泠邀她共進早餐,她開心着,便對候在一旁的小二道:

"将這些菜再上兩份。"

北辰泠正端起茶杯喝水,聽聞此言,差點被一口水嗆住,她立時激烈咳嗽起來,兩眼瞪圓了,駭然地看着柘姬。

她忽然心裏生了新的憂慮,這個敗家娘們兒她可能養不起。

柘姬哪管那麽多,她高高興興地将飯菜一掃而光,看得北辰泠心裏發憷,視線不時掃過柘姬的肚子,心裏嘀咕,吃那麽多也不見長胖。

她的心情忽然就變得輕松起來,客棧還是原來那個客棧,卻因為桌旁多了一個人,氣氛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北辰泠原本食欲不振,但因柘姬給她夾了好幾筷子菜,她竟也吃下了一小碗飯,還聽柘姬在一旁喋喋不休:

"你呀,都餓瘦了,這段時間肯定沒好好吃飯,吃這麽一點兒怎麽行,身上都沒幾兩肉了,來,這個菜不錯,多吃點!"

說着,又給北辰泠碗裏夾了一塊肉。

北辰泠無可奈何,将飯菜小口小口送進嘴裏,吃得相當斯文,哪裏像座上另外一人,風卷殘雲,北辰泠吃一小碗飯的時間,柘姬已經清了兩個盤子。

大早上的,吃那麽多真的沒問題嗎?

北辰泠心裏有點擔憂。

然而在北辰泠擔憂的目光中,柘姬又拿起杯子飲了一大口,看起來歡快極了。

算了,由她去吧。

北辰泠已經放棄了,她捧着豆湯,輕輕抿了一口。

"女傅此番來北境,可是有甚要事呀?"

用過早膳,兩人去了一旁的翠竹軒飲茶,柘姬擠眉弄眼,像是想從北辰泠口中聽到什麽與公務無關的話來。

然而北辰泠不如她的意,隻道:

"嗯,女帝派我來北境巡查商路。"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緣由了?"

柘姬并不死心,手裏捏着茶杯,用力眨眼,瘋狂暗示。

"陛下可是生了眼疾?"

北辰泠好整以暇,輕輕吹了吹杯中茶水,笑吟吟地問。

柘姬輕嗤一聲,悻悻地往椅背上一靠,也端起杯子飲了一口,她現在喝茶也變得像模像樣,至少沒有往日那麽粗魯了。

她心裏有點失望,但想着,她們約定好的半年期限,的确還未到期,興許北辰泠這一次來北境,真的隻是碰巧,并沒有藏着旁的心思。

卻是她按捺不住,聽說從京城來了使臣,已經上路,她就一刻不停地從博卡王庭縱馬疾馳到了勝石,再轉道來邢北關。

剛入城就打聽到京中來使已經去福雲莊下榻,這才又馬不停蹄地趕來福雲莊。

她好像顯得過于急切了。

柘姬咬了咬牙,一臉怨怼。

"那女王陛下又為何來了邢北關?"

按理說,柘姬不該在博卡王庭好好處理她的軍政事務,怎麽竟然那麽有閑暇跑到邢北關來玩耍?

柘姬用力咳嗽一聲,以掩飾自己的慌亂,兩個眼睛滴溜溜地轉,在想怎麽回答北辰泠這個疑問,她在來的時候,并沒有好好思考,這下麻了爪子,沒了主意。

北辰泠還從未見過柘姬這麽尴尬羞窘的樣子,她還以為這個厚臉皮的人根本不知道窘迫這兩個字怎麽寫,但一見柘姬如此,北辰泠心裏立即變得歡悅起來,她大概是猜到了柘姬的來意。

北辰泠一笑,頓時像是風雪盡消,花草鋪滿了曠野,有如草原上的晴空,一碧如洗,令人心曠神怡,柘姬雙手握緊了茶杯,愣愣地看着北辰泠的眼睛。

她清晰地聽到胸口傳來快而急的心跳,比她騎着最快的馬奔跑在草原上更加急促,震得她雙耳隆隆鳴響。

這一趟是值得的。

她不由自主這麽想,并萌生出更加大膽的念頭,在北辰泠笑聲落下之後,坦誠地回答:

"我想見你,就來了。"

這一次,她沒用本王。

直抒胸臆對她而言并不困難,她隻是需要一個恰當的時間,和恰當的氛圍,以免又被這個愛東想西想的女傅,認為她輕浮。

北辰泠沒想到她真的會做出回答,還那麽坦率地說出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她不再笑了,眼裏盈着一蓬水光,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也盡量讓自己變得坦率一些。

"嗯,其實我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巧遇見。"

她本來,就是懷着這樣的心思。

然後,柘姬就真的來了,她覺得不可思議,同時,也頗為欣喜。

北辰泠好像有點相信柘姬先前說過的話,但是這不代表,她就同意了她們能在一起。

路還很長,但願能給彼此一個機會。

北辰泠話音落下,柘姬便看見那姑娘手裏端起茶杯,平靜淡然地啜飲茶水,但她精巧可愛的耳朵,卻在窗戶透進來的陽光照射下,隐隐泛着些許薄紅。

明明飲的是茶,卻比酒更醉人似的。

"待會兒女傅如何安排?"

柘姬笑起來。

北辰泠擡眸掃了她一眼,然後淡然地回答:

"先去邢北集市上逛一逛,看看邢北關的百姓如何生計,明兒再去勝石,想必路早已打通鋪平,但我想走路過去,看看沿途的商道和治安。"

北辰泠沒有隐瞞自己的行程,她估計會在北境待一段時間,不僅要看商道,還要去勝石調查一番往來于兩境之間的商貨物資有沒有問題,那些商人有沒有克扣工人的錢財。

勝石是一個要塞,平日裏有沒有争端,這些全都要查,非是一朝一夕就能看得清的,所以她要在北境住一陣子。

柘姬聞言欣喜若狂,她笑眯眯地放下手裏的茶杯,湊近了一些,對北辰泠道:

"那這兩日我陪你上街逛逛如何?"

有她在,至少蠻人這邊的商鋪和商隊,都不敢耍什麽鬼把戲。

北辰泠卻隻道:

"不用勞煩,今兒可以一起上集市去,明日我去勝石,你就不要跟來了,好好回你的王庭去打點好你堂上的政務。"

柘姬聞言,一臉苦相,她輕哼一聲,心裏明白北辰泠是不願借她的勢,她也不好強求,便又問了一句:

"那你調查完勝石和商路,就要立即返京嗎?"

北辰泠眼裏笑意加深,她好像明白了柘姬這話語中的深意,以及此人說這話的目的。

心情變得愉快起來,連帶着北辰泠的心思也更加通透,不再像前兩日那樣,大腦像是被霧氣蒙住似的,整日整日渾渾噩噩,還是現在這樣比較清爽。

"到時候的事情,到時候再做安排,若有幸去草原看看,倒也不錯。"

柘姬立時興奮起來,北辰泠這樣說,基本上就是定下來了,她相當開心,便道:

"好,我立即去安排,今天就先去集市上逛,女傅一定要去草原上玩一玩,我帶你去牧馬放羊,看草原,看藍天,還有湖邊的蘆葦蕩,牧民家裏的大狼狗!"

她像個孩子似的,手舞足蹈。

北辰泠隻抿着唇笑,視線落在窗外,陽光從天空上灑下來,金燦燦的,和她現下的心情一般無二。

休息好了,北辰泠便領着人馬上集市,柘姬跟在她身邊,見着那些草原送來邢北關的貨物,柘姬開開心心地朝北辰泠解釋這些物資的用途,她說那馬奶酒還是草原上的好喝,改明兒有機會,一定要帶北辰泠去喝一壺。

北辰泠瞪她:

"你怕不是忘了我不能飲酒。"

柘姬笑:

"不要緊,喝一小口,有我看着,出不了事。"

就是因為有你看着,才覺得會出事。

北辰泠腹诽。

柘姬歡歡喜喜地領着北辰泠在市集上逛,賓主易位,明明是邢北關的集市,柘姬卻好像裏裏外外都摸了個通透,哪兒有些什麽,她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讓北辰泠詫異非常。

"因為我時常偷偷跑進來看,你們寧國有些什麽好東西,上次去了一趟京城,可看到了不少好玩意兒,我想方設法打聽,又請裴将軍做主,将商線朝內推了兩個城,啧,北境這邊的商鋪和市集,我可是一清二楚。"

柘姬不藏私,看北辰泠一臉疑惑,她就主動将自己如何了解北境市集的方法道出來,北辰泠斜眼看她:

"你這人還挺有心機。"

這樣一來,柘姬對北境了如指掌,若是想發動戰事,豈不容易?

柘姬害怕北辰泠誤解,連忙臉色一肅,辯解道:

"哪兒能啊!女傅,你看本王像那樣的人嗎?"

柘姬指着自己的臉,湊近了北辰泠,要讓北辰泠看清楚,她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盈滿了委屈,一副正直的樣子。

北辰泠撲哧一聲笑出來,她粉拳朝着柘姬的肩膀一擂,笑道:

"你哪裏是像,根本就是!"

柘姬感覺很受傷,委屈極了。

又行了一段路,兩人基本上将邢北的市集逛得差不多了,準備打道回府。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北辰泠擡頭去看,便見市集入口的地方,人群喧鬧起來,像是有人在鬧事。

北辰泠眉頭一皺,立即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帶着随從朝那小攤走過去。

但見蔬菜瓜果滾了一地,一個老人癱坐着,他的攤子被人砸了,而砸東西的,竟是兩個蠻人。

老人坐在地上,大聲鬧喊:

"殺千刀的野蠻子!你們再鬧我就報官了!讓裴将軍來收拾你們!"

攤位旁邊還圍了不少商客和行人,場面有些混亂。

那兩個蠻人聽聞此言,兩眼一瞪,有了怒氣,嘴裏罵罵咧咧喊了幾句蠻語,便要朝那老人走過去。

"住手!"

忽然一聲低喝有如怒雷響起,将在場所有人震得愣住,全都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柘姬鐵青着臉站在人群外面,她剛才還在跟北辰泠誇說草原商人來了邢北關之後和邢北關的百姓相處友好,就突然出現這樣一幕,簡直是在打她的臉。

北辰泠見她氣得幾乎原地爆炸,哪裏不明白柘姬在氣什麽,她伸手去扯了扯柘姬的衣角,示意她稍安勿躁。

這裏畢竟是寧國的土地,就算柘姬微服來了邢北關,也不能插手管邢北關的政務,所以北辰泠壓低了聲音讓柘姬先不要沖動,然後示意手下随從撥開人群朝裏邊走進去,來到攤位前,掃了一眼,問道:

"誰能告訴本官,此事為何?"

她作為從京城來的使官,在市集這邊的權力,甚至在裴青之上。

北辰泠今日出來雖然沒有穿官服,但她身後跟着好幾個孔武有力的随從,她手裏提着一塊金燦燦的腰牌,彰顯着她欽差的身份。

百姓嘩然,在北辰泠的授意之下,稍稍讓遠了一些。

那倒在地上的老人一見北辰泠是從京城來的欽差,當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然後撲到北辰泠腳邊,抱住她的鞋子,哀聲恸哭:

"欽差大人!您要替老叟做主呀!這兩個蠻子一上來,不由分說就砸了老叟的小攤,老叟兒子原本是北境的兵,但三年前戰死了,家裏還有個卧病在床的老伴兒,砸了老叟的果攤兒,這可不是要了我們的命啊!"

老人哭得凄慘,北辰泠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柘姬一臉驚慌,心道不妙,草原人在邢北關惹了事,又恰好被她們碰上,不知北辰泠要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那兩個草原人也有些慌亂,顯然沒想到這裏的事情會驚動寧國的欽差,他們如果被判觸了寧國的律法,以後就沒機會再來邢北關了,甚至有可能要被關進牢裏。

北辰泠一臉嚴肅,她先看向那老叟,俯身對他說:

"您先起來,莫急,本官自會将此事調查清楚。"

言罷,她又将目光轉向那兩個蠻人問道:

"你們能聽懂寧國話吧?"

能到邢北關來做生意,若不懂寧國話,連基礎的交流都無法完成,遑論入邢北關采買物資,故而北辰泠斷定這兩個人是懂得寧國話的。

那兩人對視一眼,随後點了點頭,用不太标準的寧國話回答:

"欽差大人,事情不是這樣的,請欽差大人聽我二人解釋。"

他們見北辰泠面目和善,沒有一來就責問,甚至逮捕他們,所以他們覺得這位欽差應該不是不講理的人,或許還能給他們辯解的機會。

隻是他們心裏也有兩分膽怯,草原和寧國通商兩年多了,往來于邢北關的商人當然明白寧國的欽差是什麽意思,但欽差是寧國的欽差,恐怕會向着寧國的人說話。

他們将希望寄托在北辰泠身上,希望北辰泠能秉公執法,至少為自己一搏公平公正的機會,故而有此一言。

北辰泠出手幹預這件事,其實對她來說也有些不太好處理。

草原人和寧國人發生了矛盾,她若表現出半點偏私之意,不僅會影響寧國和草原之間的關系,甚至還會影響她與柘姬之間,目前為止的短暫友好。

所以她已經決定,公事公辦,不管柘姬的人情,也不偏袒寧國人,先将事态了解清楚,根據事情酌情評判。

"有什麽話盡管說,本官自有評判。"

其中一個草原人走上前來,朝北辰泠行了一禮,然後言道:

"欽差大人,這個攤位原本是我和我朋友的,今日因為在關外馬車途中壞了,耽擱了些時間,所以來晚了一些,竟叫這老兒占了我們的位置,我們與他講理,他也不聽,硬說邢北關的地盤該是邢北關的百姓用,不允我等外族商人踏足,我那朋友性情急躁,受不了這窩囊氣,這才動了手,還請大人明察!"

北辰泠面色不動,但她一直在暗中觀察那兩個草原商人和她身側的老人,見草原商人講說經過,那老叟臉色微變,北辰泠心裏便有了計較。

待草原商人說完,北辰泠将目光轉向四處,然後看了一眼這攤位旁的另外一個婦人,問道:

"這位店家,想必你一早就在此處,方才他們二人所言,可是屬實?"

自寧國和草原通商之後,邢北關的市集每個攤位都做了标記,和那商鋪一樣,雖然管理沒有商鋪那麽嚴格,但的确如那商人所言,是分屬了人家的。

隻是商鋪衆多,這件事要細查有些麻煩,北辰泠便想着先問一問周遭這些攤販,若能了解到實情,自然對這個案子能有幫助。

豈料那婦人眼神略有躲閃之意,北辰泠問起,她沒有正面回應,隻道:

"回、回大人的話,小人方才确在此處,但并未見到争執全程,也不知這旁邊的攤位該是誰的,這老翁以前我們也見過,兩位外族人一來就砸了老翁的攤子,我并未見到他們講理的過程。"

這婦人此言落下,先前動手砸了攤位的草原商人頓時怒目圓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不想這寧國人還能睜着眼睛說瞎話,明明發生過的事情,從她嘴裏出來,就變了味道,好像成了他們蠻不講理似的。

兩個草原商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方才說話的那名草原商人将身旁有人拽住,示意他不要妄動,先看看結果再說。

柘姬站在遠處,混在人群裏,眼中的神情也變得幽暗起來,但她沒有顯出慌張之色,心裏竟平生出兩分期待。

她抄着手立在一旁,想看看北辰泠打算如何評判這個案子。

這件事并不麻煩,麻煩的是如何處理草原人和寧國人之間的關系,讓兩邊的人都能接受,又不激化矛盾。

北辰泠心下一嘆,目光變得冰寒起來,她大致猜到了這婦人的心思,老叟是寧國人,比起外來兩個族人,這婦人顯然刻意偏袒了那老叟。

她嘴裏冷哼一聲,但并未當場甩臉色,而是四下環顧之後,對身邊一名随從言道:

"你去,将市集之事告知裴将軍,讓他帶着邢北關攤販的文書過來,當衆查一查,這個攤位究竟是誰的,另外,本官查案,諸位務必據實以報,否則,污人清白,或是混淆是非,也是觸了律法,國有國法,本官絕不枉私,必定按律查處!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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