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大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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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煙給玄鶴下了套,玄鶴身中奇毒, 尋了好些大夫探看未果, 而他自己的身體也漸漸變得虛弱, 雖然毒性不烈, 沒有立即要了他的性命, 但不管看多少大夫,始終不能将解藥配出來, 這樣的感覺時刻像一把刀子抵在玄鶴的背上,讓他心裏發寒。

即便是他, 也不得不對雲煙的醫術心服口服, 這藥必是雲煙親手配的,沒有第二個人能解。他請來的醫師甚至不能分辨這毒的具體效用, 隻能看出他的身體日漸虛弱,不能動武,卻無能人可以出手解毒。

玄鶴一方面憤怒于這些醫師無用, 一方面又懊悔自己大意,思量着是否要私下與雲煙聯系, 同她溝通這毒傷之事。

玄鶴在煙雨樓中暗自糾結, 作為罪魁禍首的雲煙卻神态自若地在自家小院裏聽着影叁彙報軍營內的情況,待影叁說到林傲雪在軍中的決策時, 正待與雲煙細細分析,雲煙卻擡手制止了他,言道:

"你與我說軍中之事無礙,然則像林将軍去了哪個營, 又提了什麽人上位,倒沒必要說得那麽詳細了,她有自己的決斷,若有需得我幫忙的,她自會尋我,再者,我既将你和影貳借給她用,這段時間,你們就隻需要對她效忠,不用到我這裏來也可以。"

影叁愣了一下,雲煙對林傲雪的信任他從未見過,這也是他第一次聽雲煙說起他們可以不用向其述職,隻需要保證對林傲雪的忠誠。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忙單膝跪地,俯首下拜:

"是,屬下明白了。"

雲煙将影叁遣回軍營,感受着氣溫越漸寒涼,心裏想着是該給林傲雪多添幾件冬衣了。

故而她在屋內尋了一遍,将所缺的物什記下來,轉而離開醫館上市集去采買。她在布莊挑選衣料的時候,玄鶴派出的人手前來請雲煙,雲煙并不買賬,從容自若地挑選布料,言道自己看診随心,并不喜煙雨樓,若玄鶴想治身上毒傷,便需親自到醫館去問診。

玄鶴手下惱羞成怒,欲強行擒拿雲煙,奈何他們出手,其中一人剛擒住雲煙的胳膊,忽然痛癢的感覺自掌心傳來,見雲煙笑意吟吟,此人心頭一驚,踉跄後退的同時,下意識地松了手,将掌心翻轉過來,就看到他那一張手掌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層紅瘡。

此人尖聲叫着驚慌失措,質問雲煙解藥在何處。與他同行的另一人也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吓了一跳。

雲煙緩步朝他靠過去,她淡然邁出一步,那人驚吓得連退數步,根本不敢再與雲煙正面接觸,雲煙眼中笑意更甚,唇角勾起,縱然那目光裏隐約含着兩分冷銳的寒芒,但她俊秀精致的五官卻叫那冷笑變得風情萬種: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我和他之間的賬還沒有算完,他什麽時候能明白自己的立場,什麽時候再來找我商量。"

上回她人在家中坐,卻被柘姬領着人馬破關,又強行來抓她,她就留了心思,雖然她不會武功,但在用藥用毒這方面,至少在北辰國內,能有本事壓制住她的人,隻有一位。所以她利用自身所長,用毒術迫人,就算沒有影衛在身邊,她也不懼怕玄鶴派來的人馬。

而那一位唯一能解她所施奇毒之人,便是她的師父。她師父在傳授給她醫術之後就銷聲匿跡雲游天下去了,玄鶴就算請能派人将其找到,也定然請不動的,如此一來,玄鶴隻有乖乖就範。

雲煙将局勢完全掌控在手中,她深知忍讓和退避隻會叫玄鶴越來越嚣張,所以這一回,她不打算避讓,既然是玄鶴先挑起事端,就讓她來教玄鶴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玄鶴派來的人馬無功而返,雲煙繼續在布莊裏挑揀衣料,她心裏考慮林傲雪可能會喜歡什麽類型的料子,然後撿了其中幾匹,付了銀錢之後,叫布莊的夥計送到她的醫館去。

林傲雪今日忙完了手中的東西,踱步去校場上走了一圈,眼看着天氣越來越寒,士兵們在校場上操練,待太陽下山之後,溫度驟降,即便穿了很厚的衣裳,大家依舊被凍得手腳冰涼,甚至不少人手上腳上都生了凍瘡,又痛又癢。

林傲雪眉頭緊皺,這樣的狀況不容樂觀,她讓營裏軍醫替生了凍瘡的士兵們拿藥,但那藥的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每當這個時候,她心裏都會感嘆,還是她的煙兒最厲害,不管是什麽類型的毛病,讓雲煙來看,都不負期待。

林傲雪思量着抽時間讓人去雲煙的醫館裏訂購一批凍瘡藥,眼下這樣也挺好的,雲煙尚在邢北關,作為關內醫師,她能給軍營提供幫助,但又不會受軍營的規章束縛,自由自在,不用像以往那樣,半點不得閑。

她下令冬日的練兵可以提前一個時辰結束,士兵們欣喜若狂,紛紛拜謝。

林傲雪則看了一眼天色,見時辰尚早,就從容地離開了軍營,美其名曰:去醫館購藥。

她來到醫館的時候雲煙還沒回來,館內小厮讓林傲雪稍作等候,約莫半炷香的時間過去之後,雲煙的身影終于出現在醫館門口。在她身後,還跟着一輛拉載了布匹的馬車,車上夥計跳下來卸貨,有條不紊。

"煙兒。"

林傲雪朝雲煙招了招手,臉上笑意盎然。

雲煙沒再理會身後忙活的布莊夥計,緩步走到林傲雪身邊,笑道:

"林大将軍今日怎麽得了空?"

林傲雪挑眉,自從她上回來過一次醫館,得知北辰霁在背後欲暗害雲煙之後又過去了小半個月。

她派出去調查北辰霁下落的人并未真正尋到北辰霁的蹤跡,雖然有好些人沖着賞金來軍營提供線索,也沒有能幫得上忙的,林傲雪請雲煙和裴青一同幫忙留意,短時間內想必出不了結果,此事便暫且擱置。

林傲雪此後一直忙于軍中事務,脫不開身,雲煙也在關注煙雨樓中動向,同時讓人查證蔗州岳縣八五年洪澇之災的時間,故而沒有主動去找林傲雪。

聽聞雲煙調笑的疑問,林傲雪故作不懂地笑起來,言道:

"哪裏得空,因天寒地凍軍中将士手腳生瘡,我來尋雲大醫師采買些凍傷藥。"

她說得一本正經,假公濟私也振振有詞。

雲煙面上笑吟吟地,見林傲雪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她眸子裏光芒閃爍,明明滅滅的,看起來像是在算計着什麽,忽然讓林傲雪心裏一跳,有些發慌。

"嗯,原來是這樣,那此事可不能含糊,小女子現下就去安排,一份凍傷藥市上售價十錢,咱們是老熟人了,軍營裏用量也大,給你少兩錢,算八錢一份,林将軍要不先定個十萬八萬的,把賬結了明兒我就遣人給你們送過去。"

林傲雪眼皮一顫,一臉苦相。

十萬八萬雲煙說得輕松,就算八錢一份,算下來整個也該有幾百近千兩銀子,當家方知柴米貴,她在軍營裏,以前不管事的時候,有什麽開銷都隻需要向上報備,根本不用考慮采買的藥材貴不貴。

而今她坐在将位上,營裏一衆開銷的賬目都會經過她的手,她感覺軍隊裏簡直時時刻刻都在花錢,大的小的不計其數,每天摞起來的賬本都有幾尺高。

先前她對軍中事務不熟,開口就給百姓放了兩成米糧,又把将士們的月銀提了五錢,代價就是她一下子窮得褲腰帶都給紮緊了,幾百兩銀子哪裏是能說花就花的,她感覺自己簡直要愁白了頭發。

唉,雲煙當真是個黑商。

林傲雪揪了一手頭毛,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想着該怎麽向雲煙開口砍砍價。

豈料雲煙見她躊躇,忽然又來了一句:

"哎喲,林大将軍是不是手頭緊?"

林傲雪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半條命都被賣出去了。她用力攥緊拳頭,尴尬地輕咳一聲,嗫嚅地開口:

"嗯......是這樣的,雲醫師,你看,咱們定量那麽大,是不是......?"

雲煙故作不懂地眨巴着眼睛,笑吟吟地看着她,複挑眉而笑:

"沒關系,咱們可以賒賬~"

林傲雪以手扶額,心裏有點後悔,并窘迫地質問自己今天為什麽要親自過來,被雲煙逗弄的滋味,不可言喻,心裏一起一伏,怦怦直跳,既覺憤懑,又隐約歡喜,她可真是有病。

林傲雪猛然咬牙,豁出去了,沒臉沒皮若能省下些銀錢,總比打腫臉充胖子強:

"我想問雲醫師這凍傷藥能否再便宜一點?"

下定決心之後,她吐詞還算清晰順溜。

雲煙忍俊不禁,見眼前之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逗得她忍不住想笑出聲。待林傲雪說完,臉色青紅交接地等待雲煙回複的時候,雲煙倒是沒顯出猶豫的樣子,唇角一勾,爽快地回答:

"好啊,可以,林大将軍沒錢可以出力嘛,凍傷藥小女子給您算三錢一份隻收成本,但接下來十二個時辰,林将軍都需留在醫館幫忙,如何?"

林傲雪聞言一呆,這麽好說話?

自己幫忙在醫館打雜十二個時辰能省下幾百兩銀子,這買賣劃算得很呀。

林傲雪擔心雲煙反悔,立馬點頭應了下來,并反複向雲煙确認她所言是否當真,就差讓雲煙當場立下字據了。雲煙對此哭笑不得,她知道林傲雪有時候很摳搜,倒是不曉得她摳搜到這樣的地步。

雲煙無可奈何地疊聲應了幾句當真,林傲雪終于喜笑顏開。

林傲雪高高興興地留在醫館裏做苦力,跟着林傲雪一起過來的幾個兵目瞪口呆,險些就要朝雲煙拔刀示威,他們的大将軍怎能去給區區一個小醫館打雜呢?陸升卻樂呵呵地将那幾個不明內情的小兵鎮下去,随後朝林傲雪高聲道:

"将軍,屬下先領着人回去了啊,明兒再過來拿貨。"

士兵們不知所措,然林傲雪振臂一揮:

"你們都回去吧!"

陸升得了林傲雪的準話,立馬帶着不明就裏的小兵們轉頭走了,林傲雪不端架子,湊到雲煙面前問:

"需要我做什麽?"

雲煙替她省了一大筆銀子,她得表現得積極一點才行。雲煙瞅了她一眼,又見布莊的夥計們将布匹全部搬進醫館,又讓人騰挪進後院裏,雲煙便言:

"那,第一件事,先随我去選選料子。"

林傲雪聞言一懵。

她還想着自己雖然不懂醫術,但搬搬藥材,打掃衛生什麽的還是不在話下。但是雲煙第一句話竟然是讓她選布料?這和醫館裏的事情有什麽直接聯系?

林傲雪還愣着,雲煙已經走過來拖着她去了後院,但見七八匹上好的衣料擺滿了桌子,林傲雪不得不再次感嘆雲煙真的很有錢。

雲煙讓林傲雪先看自己喜歡哪些,然後又去取了些裁衣的工具出來,從中拿出一根軟繩,比對着林傲雪的身形開始給她量尺寸。

"嗯?要做衣服?"

林傲雪後知後覺,眼露驚訝。

雲煙點頭嗯了一聲,随後繼續擺弄林傲雪的站姿,讓林傲雪擡了擡胳膊。

林傲雪跟着将兩臂擡起來,但依舊感到疑惑,便問:

"怎麽又要做衣服了?上次不是量過嗎?"

上回雲煙給她做的衣服她還沒穿完,一來是因為舍不得,所以她在軍營裏更多時間還是穿兵服,二來距離雲煙上次給她做衣服也沒過幾個月,林傲雪常年摸爬滾打,一件衣服補來補去可以穿好幾年,她一個人獨身在外,也沒有年節穿新衣的習慣,根本沒意識到雲煙還要給她做新衣。

再有就是,夏天量過尺寸,怎麽今天又量一遍?

"上次給你做的是夏秋穿的薄袍,現下時值深冬,斷是穿不了了,你總不能一直穿營裏發的棉服吧?據我所知,那棉服料子很差,難以保暖,你個姑娘家,哪裏能跟那些大老爺們兒一樣受凍?"

雲煙一邊忙着手裏的事情,一邊對林傲雪說道:

"夏天和冬天身上穿的衣服厚薄不一樣,對衣服的尺寸也有影響,想與你做的合身些,便再量一遍。"

她一邊說着,在林傲雪看不見的角度勾了勾嘴角,眼裏盈着笑,又道:

"也看看你近來有沒有好好将養,瘦了還是胖了。"

林傲雪垂着頭,見雲煙兩手拿着軟繩從後邊雙手環抱過來,把繩子比在她的胸上,手掌好像不經意地從她胸側劃過去,林傲雪感覺有點奇怪。

雲煙拉緊軟繩後先記了一個尺碼,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言道:

"嗯......這樣不行,你穿太厚了量不準,把外衣脫了。"

林傲雪眨眨眼,雲煙眸子一斜,她便縮了縮脖子,雲煙見她如此,唇角一勾笑起來:

"你放心,今天屋子裏燒了碳爐,不會冷的。"

林傲雪轉頭四下一掃,的确看到屋內四角生了幾個碳爐,将屋子裏烘得暖暖的,難怪她剛才感覺進屋之後好像暖和了許多。

說起碳爐,林傲雪下意識地想到上一回在書房裏因為寒冷被打斷的親吻,她不由得雙頰一紅,心頭暗暗羞窘,對自己下意識地想起一些私密的東西感覺很是羞愧,她深吸一口氣,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神色如常,然後動作幹淨利索地将身上厚厚的一層袍服褪下去。

雲煙唇角一勾,林傲雪可真是聽話。

林傲雪對雲煙狡黠的笑意絲毫未察,但見雲煙重新拿了軟繩上來,先比劃了林傲雪的肩寬,随後又環上她的胸口,雲煙的袖口不時從她肋下擦過,林傲雪臉頰越來越紅。

"以後若得機會,我與你做兩套顏色亮麗些的衣裳,你說好不好?"

雲煙替林傲雪量着裁衣的尺寸,忽而言道。

林傲雪心頭一動,轉首朝雲煙看過去,瞅見雲煙仔細記錄尺寸時認真的側臉,她知道雲煙話裏的意思,這衣裳,多半與以往的都不一樣。

"好。"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适應那樣的生活,但胸中有些憧憬,總是愉悅美好的。

雲煙面上綻放出一個極為明亮的笑容,晃得林傲雪眼花缭亂頭暈目眩。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過去,将雲煙一把攬進懷裏,待雲煙驚呼聲起,林傲雪已将雲煙按在鋪滿了布匹的桌子上。

身下木桌嘎吱一聲響,林傲雪兩臂撐在雲煙耳側,喉頭一滾,就垂頭将雲煙兩瓣紅唇吻住。她照例緊張,胸腔內那一顆心怦怦直跳,很快就将緊張而激動的情緒顯現在臉上,那一抹紅暈從雙頰飛快延伸到耳根,耳廓,甚至連脖子都紅個通透。

她按捺不住心中激蕩的情緒,雲煙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真切吸引着她,雲煙的每一句話,都在告訴她,她們可以一起走很遠很遠。

這是一個可以和她相守一生,不嫌棄她樣貌醜陋、脾氣暴躁的女人,縱然一輩子還很長,或許會很短,但她知道,往後歲月再多起伏波濤,她也不會再遇見更好、更讓她挂念的人了。

【GL】將軍說她不娶妻 - 沐楓輕年(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