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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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雲煙的黑衣人沒有被立即殺死,雲煙留下他的性命另有打算, 她讓影壹每日拿一點食物過來吊着此人的性命, 随後就與林傲雪一起從密道中出來。

回到書房, 影肆告退離去, 屋中隻剩林傲雪和雲煙二人, 雲煙忽然湊近林傲雪,在林傲雪耳邊嬌滴滴地喚了一句:

"相公。"

林傲雪心尖一顫, 雲煙是在拿她剛才那句話來逗她。她自己厚顏無恥地說出口時,因為當時氣氛原因, 她沒覺得非常害羞, 而今被雲煙這樣喊出來,她卻一下子羞得不行, 不由抿了抿唇,卻硬撐着不讓自己露怯,應了聲"嗯"。

雲煙卻擡起一隻手, 用兩指托住林傲雪的下颌,朝林傲雪挑了挑眉, 笑吟吟地說道:

"可妾身覺得, 喚夫人更順口呢。"

林傲雪縮了縮脖子,心下不知如何反駁, 況且雲煙這話好像也沒什麽問題,她們皆是女子,又哪裏分什麽夫妻,林傲雪低咳一聲, 回道:

"嗯......煙兒愛怎麽喚都可以。"

雲煙歡快地笑起來,連叫了兩聲"夫人",直将林傲雪羞得面紅耳赤。雲煙笑夠了,見林傲雪羞得不行,便沒再繼續逗她,轉而拉着林傲雪在書桌前坐下,言道: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林傲雪已是三軍之将,她手中握着整個北境四十餘萬兵馬,站在了北境最高的位置,但她大權不穩,時機尚未成熟,在林傲雪面前,還有一頭攔路虎,玄鶴一日不除,林傲雪的腦袋上就始終懸着一把刀,無法放開手腳。

雲煙的意思林傲雪自然明白,林傲雪要靠自己一個人顯然力有未逮,好在還有雲煙和裴青在背後支撐着她,她撫着雲煙的手背,沉吟片刻之後說道:

"玄鶴安插在軍營中的人手很多,他在邢北關十多年,勢力根深蒂固,要想一點一點清查出他的黨羽着實不易,這件事恐怕還需煙兒你借我兩個人手,我自己手下信得過的人隻得一個陸升,又在明處,無法搞出太大的動靜。"

雲煙聞言,點頭笑道:

"可以,我便将影貳和影叁交給你吧。"

影衛留在邢北關的人一共隻有六個,雲煙分出其中兩人相助林傲雪,她自己手中的事情無疑會變得更加繁重,但林傲雪有需,她半點猶豫都不曾有,當即将此事決定下來。

而此事,林傲雪還真是不得不求助于雲煙,雲煙和玄鶴共事,對玄鶴的了解自然比林傲雪深得多,她手下之人要調查玄鶴,也更容易一些,即便不能一口氣連根拔出,但順藤摸瓜,将一些浮在表面的勢力篩選出來,還是不難的。

對于雲煙的回答,林傲雪雖然不意外,心裏卻還是有兩分忐忑,不由問道:

"你現在幫我對付玄鶴,若不小心暴露了,北辰賀那邊,你要怎麽應付?"

雲煙聞言,倒是不顯得驚惶,她繞過桌案走到林傲雪面前,徑直于林傲雪膝頭側坐下來,林傲雪下意識地伸手攬住雲煙的腰,将她扶穩,以免滑落摔倒,雲煙就順勢朝林傲雪臂彎裏面一靠,笑着回答剛才那句話:

"玄鶴先前為了打壓我,從我手裏奪權的時候可是費了不少心思,這賬我一直給他記着呢,這回你要反擊,那我也順便向他讨些利息,先修書一封呈遞入京,狀告他欺人太甚,賣賣委屈。"

雲煙說得理直氣壯,林傲雪聽得目瞪口呆。

她竟是要在動手之前先向北辰賀告狀,表明自己隻是正當防衛,倒打一耙。

林傲雪嗆咳兩聲,啞然失笑,她用力摟緊了雲煙的腰身,忽而像是想到什麽,小心翼翼地開口:

"想不到煙兒你如此記仇,那我若是不小心得罪你了,你是不是也要記在心裏,伺機讨還?"

雲煙聞言,忍俊不禁,笑着捧起林傲雪的臉,将她的臉捏了又捏,面上露出妩媚的笑容,神态極為妖冶,指尖輕輕擦過林傲雪的耳垂,笑道:

"你若得罪我,我便将你生吞活剝,吃幹抹淨。"

林傲雪聽這話,總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

她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副懵懂無辜又天真無邪的表情,雲煙心裏一跳,簡直想将林傲雪就地處決,哪裏還等什麽得罪不得罪的!

雲煙自是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長處,所以她一舉一動,都能勾人心魄,但林傲雪于她,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這人什麽都不懂,外表看起來兇神惡煞,那一雙時常吊起的兇厲眼眸裏又時不時透露出兩分單純迷惘,讓雲煙根本無法抵抗。

與林傲雪接觸越久,雲煙便越為林傲雪的純粹而着迷,她們因為境遇相似而彼此心生憐惜,又因為各自不同而互相吸引。

心跳越來越快,她耐不住心底的騷動與眷戀,忍不住湊近林傲雪,在後者微涼的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林傲雪學壞了,雲煙忽然湊過來吻她,她便順勢用雙臂環住雲煙腰身,将其整個圈在懷裏,屏住呼吸,眼睑微阖地回應雲煙的親吻,把這原本淺淺的一吻變成了一個綿長又暧昧的深吻,将四瓣柔軟的紅唇濕潤。

林傲雪很快就喘不過氣了,她始終學不會在親吻的時候把握自己的呼吸,每一次都搞得自己十分狼狽,然而雲煙卻神色如常,兩眼中帶着柔軟的微笑,将她的額頭貼在林傲雪的額頭上。

林傲雪吸了吸鼻子,雲煙身上散着極淡的脂粉香,很是好聞。

與林傲雪纏綿親吻好一會兒都不顯半分羞赧之意的雲煙卻被林傲雪這下意識吸鼻子的動作羞紅了臉,她雙臂環在林傲雪的肩上,抿唇笑道:

"若再這般下去,恐怕今日你出不了這屋門了。"

林傲雪不甘示弱,紅着臉卻倔強地反駁:

"是你先親我的。"

雲煙聞言,咯咯直笑:

"那你要找我報仇嗎?"

林傲雪龇了龇嘴,想報仇,又不知道該怎麽報,于是她果斷收緊雙臂,又照着雲煙的紅唇親過去。

你來我往地親了一會兒,雲煙的呼吸也變得淩亂起來,林傲雪的衣領被掀開了些,露出半截線條柔和的肩膀,在霜凍的時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冷風從窗戶縫隙灌進來,撲在雲煙臉上,将她越漸沉迷的意識喚了回來。

林傲雪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眨巴着眼睛,發現自己的外衫不知何時已落了一半,反觀雲煙身上的衣裙卻隻是多了些褶皺,這剝衣服的本事,雲煙顯然比林傲雪熟練多了。

她後知後覺地抓拉一把自己的衣領,将松開的領口拉緊了,滿臉通紅縮着脖子戰戰兢兢地看着雲煙,道了一聲:

"好冷呀。"

現下已是深冬,書房裏并沒有燒碳爐,的确很冷。

雲煙也意識到自己剛才操之過急有些失态,她掩飾性地清了清嗓子,從林傲雪膝頭下來,主動替林傲雪提了提衣領,撫平她衣襟處的褶皺,故作淡然地說道:

"這屋裏該升些爐火烤烤了。"

林傲雪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劫後餘生地俯首将衣帶重新束好,她的動作有些慌張,手忙腳亂的,腦子裏回憶着雲煙剛才掀開她衣服時的情形,心裏暗自琢磨起來,下一回也在雲煙身上試試看。

雲煙對林傲雪心裏的小九九自是不察,也沒有注意到林傲雪垂頭之時眼裏透出的兩分狡黠,愚者千慮亦有一得,何況林傲雪不笨,一點就透。

她隻是容易緊張,不代表她沒有賊心賊膽。

兩人各自心裏打着盤算,彼此都壓下心裏濃稠的羞澀和些微的窘迫,裝作很自然的樣子結束了這一場險些不可收拾的擁吻,雲煙将林傲雪送出小院,林傲雪一如既往,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極為留戀。

走到看不見醫館的街角,林傲雪的肩膀立即垮了下來,見不到雲煙,她好像連走回軍營的力氣也沒有了。她甚至想轉頭再去醫館看看,意識到自己對雲煙如此依戀,她心裏沉沉一嘆,對她們之間被迫推遲婚事的事情耿耿于懷。

林傲雪拖着沉重的腳步回到軍營,立即便有人來尋她,說裴青在軍帳中已經等候多時。

聽聞傳令兵之言,林傲雪立即神情一肅,将背脊挺直了,把相思之情壓在心底,大步流星地朝軍帳趕過去,又恢複了悍将之風。她作為三軍之将,自然要公私分明,縱然她心中依然留戀在在醫館時與雲煙相處的時光,但提起正事,她還是一如既往地雷厲風行。

她趕到軍帳,掀開門簾走進去,裴青等在帳中,面有焦急之色,但卻規規矩矩,于下首之位坐着,半點沒有逾矩,見林傲雪走進來,他立即站起身,朝林傲雪拱手行了一禮,言道:

"林将軍。"

林傲雪朝裴青點了點頭,上前一步伸出雙手将裴青扶起來,低聲問道:

"裴大哥來此所為何事?可是家中有甚變故?"

上回裴青林傲雪意識到玄鶴可能會針對裴青使絆子,所以特意提醒了一下裴青,裴青因此派人回鄉保護養父養母,曾言若有情況,将第一時間找林傲雪商議。

裴青今日神色匆匆,林傲雪心中警醒,便立即想到此事,猜測是否被他們言中,玄鶴當真如此下作。

"林将軍所言不錯,的确是屬下家中出了些變故,有山匪闖了我養父母家門,被我安插的人手發現,第一時間阻攔,随後便從那群山匪的頭領身上搜出一樣東西,你看。"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枚小小的白色玉佩,林傲雪将那玉佩納入手中,仔細翻看一遍,也沒覺出異樣,辨不出此物是否與玄鶴有關。

林傲雪眉頭一擰,複對裴青道:

"我尋個機會将此物交由煙兒認認,然那山匪被阻截之後,盡都清剿了?"

見她将玉佩收起來,裴青搖頭回答:

"沒有,我刻意着人留了幾個活口,隻放走一人,餘下之衆全部活捉,待那一人逃走之際又派人跟蹤,果真發現了兩個神秘人的蹤跡。"

林傲雪對裴青的手段極為贊嘆,追問道:

"然後呢?"

"随後我派出的人手立即将那兩人抓起來,分開拷問,其中一人經不住酷刑,坦白交代了一些東西。"

言及此處,他将林傲雪拉到桌前,壓低了聲音與林傲雪講說:

"他們內部規矩嚴密,為了避免被人抓到把柄,一網打盡,所以從來隻有上線主動聯系下線,屬下便留了那兩人性命,心生一計。"

林傲雪挑眉,立馬追問裴青是何計策,裴青也不賣關子,讓林傲雪附耳,他便靠近了些,與林傲雪細細說了一番心中謀劃。

"現在是敵在暗,我們也在暗,想大海撈針似的去尋玄鶴手下的人馬不切實際,不若利用這兩個線人,告訴他們誰給我提供更準确的消息,誰就可以活命。"

"若他們視死如歸倒也罷了,但凡吝惜些自己的性命,将消息透露出來,就把他們放了,再着好手跟蹤,他們彼此之間若知對方尚存于世,必定為保性命相互厮殺,鬧得動靜越大,越容易驚動他們上面的人,如若僅一人肯叛,也可尋機看此人會否與旁的線人接頭。"

裴青一席話條理清晰,頭頭是道,林傲雪拍手叫好,滿眼欽佩,便将此事全權交給裴青負責,讓裴青以這次事發的線索,慢慢追查,力求穩妥:

"若此事真為玄鶴所為,那你們定要小心謹慎,此人極為敏銳,恐有別的手段洞悉變故,你們莫将身份暴露了。"

裴青認真點頭,也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他的決定和舉措關系着寧義雲将軍舊部的生死存亡,行事雖比林傲雪方便一些,但也萬萬不可輕敵冒進,小心駛得萬年船。

送走裴青,林傲雪又将陸升喚了來,讓他将軍中所有郡尉以上官職的将領名冊全部找出來,送到她的營帳裏來。

陸升依言照做,軍營中宗卷繁多,有專人打理,陸升拿着林傲雪的軍令過去,說林傲雪要了解一下軍中現下将領的情況,讓管理卷宗的新任督軍吳南世按照林傲雪的要求将卷宗整理出來。

此人是在上一任督軍楊近死後不久被北辰隆提名安排上來的人,不像楊近那樣有領兵的實權,隻負責管理軍營裏将士們的卷宗,也不向皇帝述職,林傲雪寫了投誠的文書回京,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替吳南世的位置。

他得了軍令,立馬讓手下為數不多的幾個文官忙忙碌碌地整理林傲雪要的卷宗,耗費了小半日的時間,那卷宗摞了兩尺高,約有百餘冊。

陸升準備抱走卷宗時忽然猶豫了一下,随後他轉頭朝那吳南世言道:

"将你的卷宗也備一份。"

吳南世聞言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神,順從地應了聲好,并不因陸升隻是一個都尉,比他官位低而顯出不耐之色。陸升又等了一會兒,吳南世将自己的卷宗也找出來放在最上邊,陸升這才抱着一疊卷宗回去尋林傲雪。

陸升将這些卷宗全部搬運到林傲雪的營帳裏,将其分門別類地堆疊起來,偏将以上的将領卷宗放在一起,參将放在一起,都尉和郡尉也分開擺好,這才拱手告退。

林傲雪對陸升做事細心仔細這一點非常贊賞,她拍了拍陸升的肩膀,讓他下去之後好好休息。

适逢陸升完成任務之後前腳剛走,雲煙借予林傲雪的兩個人手便到了,他們穿着北境士兵的兵服,明面上的身份都是營裏的士兵,影貳拿了雲煙給的信物交給林傲雪查看,确認身份之後,林傲雪便讓他們兩人坐下。

她也不與他們見外,當即安排兩人與自己一同翻閱這一套卷宗。

每一冊卷宗內都記錄了卷宗所屬之人詳細生平,林傲雪打算先從卷宗入手,挨個查看一遍,看能否找到些許錯漏。

及至天色漸暗,玄鶴中途來過一次,見林傲雪在看卷宗,便試探着問了幾句,林傲雪言說自己剛剛上任,不了解軍中情況,總不能将将領們挨個叫過來談話,故而隻有用查看卷宗的方式增進了解。

不管玄鶴怎麽問,林傲雪都選擇裝傻,回答滴水不漏,玄鶴無功而返。

臨行前,玄鶴瞅了一眼林傲雪身邊的影貳和影叁,但這兩人在玄鶴來時都沒有做什麽重要的事情,林傲雪把其中一個看完的卷宗扔過去,影貳将其放入看過的一堆卷宗裏疊好,影叁适時又給林傲雪遞一冊新的,玄鶴眼眸一閃,并未覺出異樣,轉身走了。

玄鶴走後,林傲雪擡了擡眸子,瞅了一眼動蕩的帳簾,唇角一勾,卻并不言語,複收回目光,繼續埋頭鑽研手裏的卷宗。

時值夜半,見天色已晚,林傲雪讓影貳影叁先回去歇息,餘下約有半數的卷宗明日再看,影叁卻在此時蹙了蹙眉,嘴裏發出一聲輕咦。

林傲雪聞聲,視線轉過去,問了一句:

"怎麽了?"

影叁将手中卷宗拿起來,遞到林傲雪面前,言道:

"将軍,此人卷宗有些奇怪。"

林傲雪将其接過,視線掃過,但見其上詳細記錄着:

鄭柏,蔗州岳縣人,北辰七三年生,因岳縣洪澇受災離鄉北上,于北辰八五年九月二十日入伍,現官至參将,下屬親兵兩萬。

下邊還記錄了家中族親,以及此人入伍之前在岳縣的一些事跡,乍一看之下,并無錯漏之處,林傲雪不由面露疑惑,問道:

"何處奇怪?"

影貳也看過這份卷宗,并未看出什麽問題,此時影叁一提,他也将注意力落在了影叁身上。

"回禀将軍,是這樣的,屬下恰好也是蔗州岳縣人,八五年洪澇那陣,恰與屬下生辰相近,故而記憶猶新,那年洪澇泛濫時間與往幾年不同,要早一些,六月初就起了洪災,岳縣災民盡皆離鄉,及至六月底時,岳縣已住不了人了。"

"然則從岳縣到邢北關,徒步而行約月餘腳程,此人卻在同年九月底才入邢北關,當中将近三個月的時間,并無任何記載。"

林傲雪聽聞影叁此言,複将此人的卷宗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遂擰眉問道:

"爾之記憶,有無錯漏乎?"

影叁沒有猶豫,當即點頭應道:

"屬下所言,句句屬實,将軍可派人去蔗州查證。"

林傲雪眼眸中神光晦暗,細細思量,又問了影叁早幾年岳縣的洪澇大概是什麽時候,影叁的回答是七月中至八月初。若以這個時間推算,那鄭柏離開岳縣直上邢北關入伍,時間就能合得上了。

此間果有蹊跷。

她心中暗自冷哼,命影叁将鄭柏的卷宗謄抄一份,同時将白日裴青給她的那個玉佩一起交給影叁,讓他帶去給雲煙,再讓雲煙派人去一趟蔗州查證。

事不宜遲,影叁當日晚便偷偷離開軍營去了一趟醫館,将謄抄好的卷宗和玉佩交給雲煙。

雲煙自影叁手中接過鄭柏的卷宗,聽影叁将今日之事簡單敘述一遍,她面色無波,将卷宗翻開來細細查看一番,遂點了點頭,将此事應了下來。

随後,雲煙又将玉佩拿在手裏把玩,對着月下燈燭微微一側,但見那玉佩當中,看似無物的位置,隐隐顯出一個字來:

鶴。

雲煙鼻間輕哼一聲,此物做工精細,想來即便是玄鶴手中也沒有幾塊,玄鶴能用此玉為信物調遣山匪,說明那山匪也是玄鶴的親信,相比傳信的喽啰,山匪頭子知道的隐秘興許更多,裴青顯然沒料想到這一點,不過他也不會輕易将山匪放走,此時提點,為時不晚。

她飛快寫好一張字條,遞給影叁,讓他帶回軍營去轉交給林傲雪,待影叁離開醫館回軍營去,雲煙才站起身,複将卷宗拿起來翻看,唇角露出一抹微笑,低聲自語:

"若要細查此人,恐怕能牽出一條大魚,影叁此次有功,時局緊張,此時追查容易驚動玄鶴,是時候弄些動靜,聲東擊西。"

雲煙回到房中,提筆手書一封信,影肆從暗處現身,從雲煙手中将信接過,但聽雲煙言道:

"近來玄鶴盯得緊,宜平也不宜傳書,你多費些時間,繞道去衢彰。"

影肆領命,悄聲而退。

林傲雪在遣退影叁和影貳之後自己一個人繼續在營帳裏翻看軍中将士的卷宗,影叁出去之後不久就将雲煙的手書帶回來,林傲雪一看那紙上所書內容,心頭一跳,立即就聯系了裴青。

裴青大晚上被林傲雪叫起來,經由林傲雪轉述雲煙的提醒之後,先是驚訝,而後長嘆一聲:

"雲姑娘心如玲珑,我等竟是遠遠不如。"

林傲雪聽聞此言,覺得頗為自豪,眼裏隐現得意之色,裴青氣不過,給了林傲雪一肘子,被林傲雪躲過之後,裴青輕哼一聲,轉頭偷偷離開軍營去對下屬之事做出安排。

第二天一早,雲煙吩咐館內小厮照看好醫館,随後便離開醫館徑直去了隔街的翠竹軒,着軒內小厮點了一個雅間,一邊喝茶一邊等人。

她已派了人去煙雨樓,不多時,雅間的屋門被人輕輕敲響,間隙三短一長,雲煙面露微笑,聞聲言道:

"請進。"

屋門被人從外邊推開,雲煙擡眸去看,已有數月未見的悅琴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悅琴身上罩了一件鬥篷,她走進內室,将頭上的帽子掀開,歡快地道了一聲:

"雲姐姐。"

雲煙微笑着朝悅琴招了招手,笑道:

"琴兒,過來坐。"

悅琴不與雲煙見外,乖巧地行至桌前,與雲煙對向而坐,雲煙探手,欲親自拿起茶壺替悅琴倒茶,悅琴卻先一步将茶壺提起來,笑道:

"雲姐姐,哪兒能您替琴兒沏茶,差了規矩呀!"

雲煙聞言無奈搖頭,笑道:

"我們姐妹私下聚聚,哪還需在乎那麽多的規矩。"

悅琴卻不同意雲煙此言,反駁道:

"那也不行,規矩就是規矩,合該我給雲姐姐倒茶。"

雲煙拗不過她,便不再争了,任由悅琴替自己将杯中茶水斟滿,又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這才笑着抿了一口,感嘆道:

"翠竹軒的茶當真好喝,奈何平日裏樓中管得嚴,若不是雲姐姐派人替我打掩護,我可是出不來呢。"

雲煙聞言,狀若無意地問道:

"樓裏比往些時候更嚴格了麽?"

悅琴忙不疊地點頭,口中長嘆,向雲煙抱怨:

"唉,雲姐姐您不知道,自從雲姐姐您離了煙雨樓,樓裏好些姐妹都被下了禁足令,新來的東家奇怪得很,慣來喜歡向姐妹們打聽雲姐姐的事情,前日裏有個姐姐叫袁筝,見過一次東家之後不久就得了惡疾,不曉得怎麽回事好端端的突然就沒了。"

"琴兒可是記得袁姐姐與雲姐姐走得挺近,後來才聽說她見東家的時候不言不語,一問三不知,被東家下令罰了二十杖,袁姐姐細胳膊細腿的哪裏受得了二十杖,受罰後不久就折了。"

"自此之後,姐妹們一見東家都隻能小心賠笑,往日與雲姐姐走得近的幾個姐姐,現下都不敢提雲姐姐的名字,唯恐惹了東家注意,被請過去盤問。"

雲煙聞言,心中不住冷笑,玄鶴可真是煞費苦心,竟對樓中的姑娘下如此狠手。

這些消息都被玄鶴刻意攔下來,雲煙留在樓裏的人但凡被玄鶴查出了底細,都會嚴加監管,前日裏她為了不引起玄鶴的注意,主動斷了與煙雨樓內眼線的聯系,豈料這些日子來,煙雨樓中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悅琴與她之間的關系倒是特殊一些,悅琴同她手下的人沒有直接往來,也不知道她的底細,僅僅是她初時在煙雨樓時,一手帶起來的小姑娘,因為悅琴本性率真,故而雲煙不願将她引入歧途,就沒讓她沾染更加隐秘的事務,所以也叫玄鶴抓拿不到把柄。

"琴兒,你幫姐姐一個忙。"

雲煙聽悅琴說完,遂朝她招了招手,讓悅琴附耳過去,悅琴聽話地靠過去,雲煙小聲說了兩句,悅琴兩眼一睜,驚訝極了,轉頭問道:

"當真?"

雲煙點頭一笑,言:

"當真,你且按我說的做,但記住,一定不要親自動手。"

雲煙與悅琴閑聊了小半個時辰,悅琴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就告辭離去,臨行前,她将鬥篷的兜帽又重新戴上,轉頭又朝雲煙揮了揮手,然後才邁着小步走了。

雲煙端着已涼的茶碗側坐在窗前,見悅琴走遠,她眼中的神色變得複雜起來,眸心閃爍了兩下,最終化作一聲長嘆,無奈道:

"造化弄人。"

她本不想這麽做的,奈何玄鶴非要牽扯無辜。

悅琴小心回到煙雨樓,在後院小厮的看護之下換了衣裳,然後回到先前待客的雅間。

屋內一個錦衣公子被五花大綁束在桌腿上,另有一個白袍儒生坐在桌前,氣定神閑地飲着酒。

"大人。"

悅琴從屋外進來,對屋中場景并不意外,神色如常地朝玄鶴福身一拜。

"怎麽樣?雲姑娘可有與你好好敘舊?"

玄鶴唇角一勾,眼中神色冷厲。

悅琴抿了抿唇,眸中露出些膽怯的神情,但最終穩住了沒有後退,點頭道:

"嗯。"

"那你與她說了什麽?"

悅琴深吸一口氣,将自己今日與雲煙之間的對話大致複述一遍。

玄鶴越往下聽,臉上的笑意越深,到最後,他哈哈大笑起來,起身探手挑起悅琴精致的小下巴,又問:

"那她最後與你說了什麽?"

悅琴喉頭一動,秀氣的小臉上露出惶恐的神色,身子也忍不住開始發顫,卻竭力讓自己不當場失态,小聲回答:

"雲姐姐說,她走之前留了一樣東西在藥房裏,讓我設法去取來,隻要她拿到東西,就能設法讓大人下臺。"

玄鶴被悅琴口中道出的話氣笑了,他眼中閃爍着陰鸷的神光,冷言道:

"女人真是有了愛情就沒了腦子,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說完,他還用力捏了一下悅琴的臉頰,在後者白皙的臉頰側邊留下兩個淺淺的指印,這才冷笑道:

"你去,将她說的東西取來。"

悅琴不敢不從,從屋裏出來之後,她才顫着腿扶着一旁的圍欄,肩膀不由自主地發抖,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随後一刻不停地去了藥房。

自雲煙搬走之後,藥房裏的藥材也都騰挪一空,此後數月,一直沒有人來打理,櫃臺等地都聚了好厚一蓬灰塵,悅琴推門走進去,被撲面而來的煙塵刺激地連連咳嗽,眼裏浸出淚花,難受極了。

她用袖口捂住口鼻,依照雲煙話裏提及的地方,在藥房的櫃臺裏翻找一陣,随後在一個極為隐蔽的櫃子裏發現一個小匣子。

匣子是木質的,上了鎖,不知道裏面有些什麽。

悅琴将木匣雙手捧起,轉身離開藥房回到玄鶴所在之地,将那木匣放在桌上。

"就是此物?"

玄鶴目光自匣上掃過,感覺此物并不出奇,裏面不知藏了什麽,竟能讓雲煙說出叫他下馬的話來。悅琴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随後便聽玄鶴又道:

"将它打開。"

悅琴面上犯難,言道:

"可它上了鎖。"

玄鶴冷哼,手腕一旋,一柄匕首出現在他手中,旋即他刀刃一劃,內力借由匕首刀刃慣出,哐的一聲就将木匣上的銅鎖斬落。

"打開。"

悅琴聞言,将手放在木匣上,要将其揭開。

玄鶴眉頭緊鎖,下意識地後退一小步,他擔心以雲煙的狡詐,會在這匣子裏動手腳,以免站得近了,被裏面陡然射出的暗器之類事務傷到。

悅琴兩手一掰,木匣發出咔噠一聲輕響,旋即緩緩揭開。

匣子裏有一個泛黃的信封,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玄鶴見木匣內并無玄機,心中松了一口氣,旋即走過去,将那信封取出來,當着悅琴的面拆開,把信封中折疊起來的信箋抽出。

他将信箋展開,随後瞳孔一縮,面露疑惑。

那信紙之上根本一個字也沒有。

玄鶴将這張白紙翻來覆去地查看,許久也沒發現端倪,不一會兒,悅琴忽然身子一晃,噗通一聲倒在地上,臉色煞白,像是中了毒。

玄鶴見狀,赫然驚惶,他凝神一感,忽而聞到一股極淡的馨香,這香氣正是從他手上的信紙上傳出來的,若不注意辨別,恐會将此香與煙雨樓內尋常熏香脂粉香混在一起,他臉色駭然,下意識地運功護體,卻在內息運起的瞬間,感到一陣暈眩。

這感覺随着他內力的運轉越來越強烈,他不得不打斷調息,心知此毒會随着他運功加速毒發。

他竟然着了道!

這毒香威力極大,悅琴隔着幾步,聞後都直接昏迷,方才用手拿了信封信箋的玄鶴更是中毒頗深。玄鶴扶住桌面站穩,将手中書信一把扔在地上,踉跄着朝屋外走,他心裏又驚又怒,不斷思索:

雲煙是什麽時候發現悅琴不對的?竟然利用悅琴大做文章!

雲煙醫術高超,毒術同樣高超,即便是玄鶴,也不敢正面和雲煙撕破臉皮,所以他一直以來都是暗中行事,小心策反雲煙手下的人,他已經足夠小心謹慎,豈料他還是進了雲煙給他下的套。

玄鶴可以肯定雲煙在離開煙雨樓後煙雨樓中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雲煙主動斷了樓中聯系更是讓他有機會大肆安插自己的勢力,忠于雲煙的袁筝被他除去,雲煙斷然沒有機會再對煙雨樓做什麽手腳。

所以當悅琴被他掌控之後,玄鶴以為一切盡在掌握,才敢見到木匣中信封時伸手去拿,他也斷然想不到這會是一個圈套!

如此說來,雲煙早在離開煙雨樓之前就已經做好部署,留下這招暗棋。

她利用悅琴來設計玄鶴,有極大可能會讓悅琴牽扯其中,如果悅琴叛變之事沒有被她識破,那她便是蛇蠍之心,慣以利益為上算計別人的玄鶴能理解雲煙的做法,但也不得不感嘆一句這個女人太狠了。

但如果,雲煙是在識破了悅琴之後才做出這樣的決定,那這心計和洞察力便讓玄鶴為之膽寒。因為他忽然發現,就算沒有悅琴,雲煙也有旁的辦法,可以讓他毫不設防地去打開那個匣子。

他咬牙切齒,眼前陣陣暈眩,毒素開始飛快擴散。

他長呼一口氣,調整自己的狀态,盡可能保持冷靜從容,面不改色地回到煙雨樓最上邊的閣樓,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思考對策。

他笃定雲煙不敢突然對他下殺手,所以這個毒一定不會立即致命,所以他雖然驚惶,倒還不至于恐懼,待回到樓閣中時,他立馬叫人去請大夫,先讓人瞅瞅這毒究竟是什麽毒。

煙雨樓中發生變故,雲煙卻在自己的小院裏安安心心地品茶,影壹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在雲煙身邊,向她禀報:

"雲姑娘,當真被你言中,方才傳回來消息說煙雨樓裏有姑娘生了惡疾,将惠民堂的老醫師請過去了。"

雲煙抿了一口茶水,抿唇笑道:

"玄鶴在邢北關藏了十五年,自以為自己根基穩固,就可以肆意染指煙雨樓,他想從我手裏拿走煙雨樓,不付出點代價怎麽行?"

雲煙的記憶力極好,在管理煙雨樓時,對樓中的每一個人都了如指掌,哪怕是不重要的角色,她也都細細把控,将他們的個性與習慣暗自記在心中。

悅琴此女性情很是讨人喜歡,但她性格開朗,卻并非愛嚼舌根的人。

今日與雲煙見面,她雖然盡可能地掩飾了內心的情緒,但以雲煙毒辣的眼光,又怎會看不出她的緊張,她告訴雲煙的那些話,無疑是玄鶴教她說的,以悅琴自身的性子,斷不會對樓中事務知曉得如此詳盡。

早在悅琴搶着要給雲煙倒茶那時起,雲煙便覺出不對了,玄鶴拉人下水,雲煙不過順水推舟。

這個暗虧,玄鶴不吃也得吃。

影壹對雲煙佩服之至,雲姑娘當真料事如神,一切盡在掌控。

【GL】將軍說她不娶妻 - 沐楓輕年(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