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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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隻效忠于我自己, 現在, 除了我, 還有你。"

雲煙的聲音溫軟動聽, 還有一抹有心而發的堅定, 她凝望着林傲雪的眼睛,将心裏最真實的情緒悉數向眼前之人傾吐。

林傲雪愣怔地看着雲煙, 目光和雲煙交疊在一起,看着後者眼中粘稠又溫潤的情誼, 隻覺似有一股熱流自心間流淌而出, 浸潤着她的心田,撫平她心頭的傷口。

這個女人有一手神奇的醫術, 不僅能醫治疾病傷痛,還能将她心裏遺留的疼痛一點一點拔除。

林傲雪聽明白了雲煙的話,她言語中的含義簡潔又明晰, 雲煙不屬于任何勢力,她隻為自己, 她和林傲雪一樣, 有着明确的目标,并為之付出努力, 而眼下,她願意将這個秘密分享給林傲雪聽。

縱然她有足夠的把握就算林傲雪出賣了她,也無法對她造成打擊,但她從未想過将這樣的心計用在林傲雪身上, 她隻是單純地,與林傲雪分享自己的秘密。

她伸出手去,輕輕蒙住林傲雪的眼睛,咬着她的耳朵再一次言語:

"等你當上将軍,我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你,不論是我的身世,還是我努力至今的目的,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訴你,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說完,她又松開手,在林傲雪驚詫的目光中,自袖口抖出一物,笑意盈然地瞅着她,又道:

"呐,我獲知了你隐藏至今的真相,也該投桃報李,你看這是何物?"

林傲雪的目光已被那一個精巧的物件吸引,自它出現那一刻起,便緊緊黏住,無法挪移。

她深深呼吸,再将胸中濁氣傾吐,一股無法言喻的震驚繞在喉頭,轉過一圈之後,才終于化作訝然的字眼:

"金鑰匙!"

那用一根紅色的線栓起來,墜在雲煙指間的物件兒,正是一枚金鑰匙。這金鑰匙做工精細,與林傲雪手中那枚金鑰匙長得非常相似,幾乎無法辨識它們的區別。

林傲雪驚訝于雲煙手中有着一枚金鑰匙,她明明記得,這金鑰匙被那小賊偷走之後賣去當鋪,又被人先她一步取走,而今這鑰匙卻又一次出現在雲煙手中。

忽然,林傲雪腦海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畫面,讓她愣了一下之後,訝異地張大了嘴,驚呼一聲:

"啊......那黑衣人,就是那個頭上戴着鬥笠,出現在羅七家院子裏的黑衣人,是你派出去的?!那羅七的死,你知道是怎麽回事?!"

林傲雪回想起上次她和雲煙約着去福雲莊看戲,中途在莊子裏與人起了沖突,那人便是邢北關的潑皮羅七,事後林傲雪擔心羅七來找雲煙的麻煩,所以偷偷去尋了羅七,想将其無聲無息地處理了。

結果林傲雪沒在羅七家裏尋到羅七此人,倒是意外遭遇了一個黑衣人。那時林傲雪便曾想過此黑衣人是否就是當初當鋪掌櫃口中描述的那名取走金鑰匙的黑衣人,後來她又自己否定了這個猜想,但沒想到,她那時一閃而逝的猜測,竟然真的成了事實。

雲煙面上笑容不減,輕輕晃了晃手中的金鑰匙,笑道:

"哎呀,我家傲雪挺聰明,不錯,羅七是我讓人清理的。"

林傲雪心裏豁然開朗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至少,這一件事讓她明白,雲煙并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她雖然不會武功,但身邊還有人護着,能差遣得了那武藝高強之輩,到底能讓林傲雪稍微放下心。

她已經将自己的秘密完全袒露,她信任雲煙,做出了選擇就不會再猶豫後悔,往後不管雲煙身後還隐藏着什麽,至少在她心裏,她與雲煙已是一條路上的人了。她們能彼此扶持,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哪怕前路坎坷,也風雨無阻。

她兩眼一瞪,又問:

"那,那些罪證呢?"

雲煙挑了挑眉,笑着說道:

"也是我讓人放的,這叔侄二人在邢北關做了不少惡事,那潑皮羅七還記恨上你了,若留了他,往後指不定給你惹什麽亂子,我這也算替天行道了,你可是覺得我做得不妥?"

林傲雪哪裏會覺得雲煙做得不妥,隻是感覺這樣太危險了,若是讓北辰隆發現了,可少不得一番折騰,便道:

"你這樣做太危險了,若叫北辰隆抓到把柄怎麽辦?"

雲煙身後的勢力既然不能搬到臺面上來,那麽她雖然身邊有人護着,一旦北辰隆找到理由單獨将她叫去軍營,還是十分危險。

雲煙笑吟吟地看着林傲雪,林傲雪在得知這件事的真相之後沒有責備她手段殘忍,倒是擔心起她的安危來,讓她頗為開心,她一把抓緊了手裏的金鑰匙,将其重新收起放回袖中,這才捧起林傲雪的臉,主動在林傲雪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笑着說道:

"傲雪,你放心,這種程度的小把戲北辰隆抓不到我的,這金鑰匙你且一定要将其收好,萬不可叫北辰一族兄弟幾個知曉,知道了嗎?"

林傲雪愣了愣,這才又反應過來,她們話題中最重要的主人公該是那兩枚金鑰匙,她卻因為過于驚訝突然得知的真相與對雲煙的擔憂而将金鑰匙的事情忘得幹幹淨淨。

她聽話地點了點頭,忽而想到什麽,眉頭又皺起來,眼裏露出兩分疑惑之色,低聲詢問雲煙:

"煙兒,這金鑰匙,究竟是何來歷?"

這件事一直壓在林傲雪心裏,從她獲得那柄金鑰匙的時候開始,就始終讓她疑惑不解,然而卻沒有人能給她解答這個問題。隋椋被北辰賀抓起來,根本沒有機會将更詳細的信息告訴林傲雪。

林傲雪孤立無援,沒有獲取情報的渠道,隻能憑借自己的猜測,一點一點接近真相,但也要小心翼翼,以免被人發覺了端倪,從而引火燒身。

她隻能小心謹慎地探索,不知道未來的路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這金鑰匙背後埋藏的一切真相。但雲煙與她不同,雲煙知曉很多秘密,她游走于各方勢力之間,甚至她手中也有與之相同的金鑰匙。

這個問題,眼下隻有雲煙能為她解答。

她既然開口,雲煙便不會叫她失望,她唇角勾起,露出溫柔的笑容,眼裏像是閃爍着智慧的光芒一樣,小聲開口:

"這金鑰匙一共有三枚,是在原鎮國大将軍府出事以前,由鎮國公親手交給手下之人保管的東西,三枚金鑰匙分別交給三個不同的人,皆是寧大将軍的心腹,其中便有一人,是隋椋。"

林傲雪震撼極了,這金鑰匙竟是她的父親親手交給手下之人保管的,難怪隋椋在發現了她的身份,又自知自己無路可走之後,毫不猶豫地将這把金鑰匙交給林傲雪。

可是,她的父親為什麽要準備這樣三把金鑰匙?在鎮國大将軍府覆滅之後,這三把金鑰匙又為何會變得重要起來,受各方之人虎視眈眈,暗中哄搶?

雲煙的話不僅沒解開林傲雪心中的疑惑,反而叫她生出更多的疑問和不解,想不明白她的父親為什麽要這麽做。她的疑惑自雙眼中流露出來,雲煙可輕易捕捉,不等林傲雪問出口,雲煙便主動說道:

"寧大将軍如此睿智之人,自然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立場和所處的局面,他早就知道有人對他不滿,想暗害于他,所以早在一開始,他就有所準備。"

雲煙沒有說明白寧大将軍的準備是什麽,但林傲雪心裏已隐隐有了些猜測。雲煙擡眸看着林傲雪,目光柔和且清澈,滌蕩着林傲雪心中的恐懼與彷徨,将她那一顆漂泊無定的心安定下來:

"傲雪,你不要擔心,在你身後,還有許多你不曾見過的人在暗中努力,查證當初的真相,況且,就算沒有他們,你還有我,你永遠不會是一個人。"

雲煙的話一瞬間就擊潰了林傲雪的防備,她兩眼一紅,喉頭梗得厲害,竟不知如何言語,也不曉得該怎麽應對這樣的狀況,明明前一刻,她還在思量她的父親到底準備了些什麽,而下一刻,雲煙話鋒一轉,就能将她的眼淚給哄出來。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吸着鼻子長出一口氣:

"我太意外了,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隐秘。"

這三把金鑰匙是她的父親為了應付突發的災難而準備的東西,然則當初的謀劃不知什麽時候出了纰漏,否則寧府不會一夜之間全軍覆沒,那一開始備好的東西沒能派上用場,便将那傷痛化作骨子裏的執念,在往後的歲月中,竭盡所能地查證真相。

雲煙一開始縱然不是站在這一方,也許她隻是從中擔任某個角色,與她在面對北辰賀和北辰泠時一樣,獲取信任,将各方的消息轉手遞到另外的勢力,并從中找到平衡,将自己的價值延續下去。

但是,自從她知道了林傲雪的身份,明白了林傲雪身上背負的仇恨,那一刻開始,她便轉了立場,對她而言,林傲雪是重要的,讓她不能割舍,所以,她下意識地偏袒,開始注意鎮國公舊部這一方的動向,并帶着私心介入這一方的勢力,與以往的目的完全不一樣。

不管今後會不會出現意外,至少眼下,在她能力範圍之內,她會盡可能地對林傲雪更好一些,林傲雪孤身一人奮戰太過辛苦,兩個人的辛苦彼此分擔,能替各自都減少一半,雲煙願意成為那個能替林傲雪分擔辛苦的人。

"你不知道的東西還太多了,但我不能一次性與你全部講明白,待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你隻需将今日我與你說的話記在心裏,切莫講與第二人聽。"

林傲雪聞言失笑,雲煙這是在将她當小孩子似的一遍又一遍叮囑,便點頭應道:

"我省的,你放心。"

說完這句,林傲雪又偏了偏頭,問了一句:

"诶,我在軍營裏也不知道将那金鑰匙放在什麽地方好,不若将其交給你幫我保管?"

雲煙聞言,失笑地搖了搖頭,探出手去,用瑩潤如玉的指尖輕輕在林傲雪的額頭上點了點頭,佯怒道:

"你可真是怠惰,這麽重要的東西說給人就給人了,本是你的東西,你自己收好就行了,尋常時候哪裏會有人去翻找你的東西,而且這物件兒不知曉內情的人就算見着了,也不會起疑心,我可不替你收。"

林傲雪眨了眨眼睛,被雲煙一席話說得沒了言語,她聳了聳肩,也不再繼續堅持,便點頭道:

"行吧,那我自己把它收起來。"

她說着,将盛了金鑰匙的木匣重新合上,将其裝進包裹裏收拾好了。

雲煙看了一眼外邊的天色,轉而對林傲雪言:

"天色不早了,你出來也有一會兒了,早些回去吧。"

林傲雪再一次點頭,像個聽話的乖寶寶。雲煙唇角勾起一抹淺笑,走到屋內另外一側放置的櫃子,從裏面取出一些藥包,轉而拿給林傲雪:

"你将這些藥也帶回去,補一補你的身子,剛才拉着你進來的時候我已經替你摸過脈了,除了背上的新傷需要調養,其他的都沒有太大的問題,看樣子這段時間你在草原也沒有受到苛待。"

忽然被雲煙戳穿了自己在草原時日子一點也不艱難的真相,林傲雪窘迫地抹了一把腦門,隻覺雲煙當真神通廣大,這世上好像就沒有能瞞得住她的秘密。

林傲雪将那幾個藥包也一并收起來,臨行前,她主動上前,再一次将雲煙摟在懷裏,用力擁抱,感受着懷裏溫溫軟軟的感覺,将自己的心和雲煙的心緊緊貼在一起,她鼓足勇氣,在雲煙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語調輕松随意:

"煙兒,謝謝你。"

如果沒有雲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活着回來,如果沒有雲煙,她不知道還有誰會毫無保留地給她如此令人沉醉的溫柔,如果沒有雲煙,她也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知曉金鑰匙背後的秘密。

雲煙還有保留,林傲雪心裏明白,但她一點也不追究,因為她同樣清楚,也願意相信,雲煙這樣做,并非有意隐瞞,而是因為那些秘密不會給林傲雪帶來半點好處,甚至還會給她引來災厄,所以,她将那些秘密壓了下來,選擇獨自承受。

林傲雪心裏想着雲煙給她定下的目标,成為将軍。她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眼下北境的局勢越來越動蕩,隻要她不失去北辰隆的信任,就能獲得出戰的機會,也就意味着,她能獲得累累的戰功,那麽她遲早有一天,能掌握北境的實權。

她來邢北關才一年多的時間,已經從普普通通的士卒做到了都尉的位置,以往她隻是為了自己而努力,為了心中的仇恨不斷前行,而今她有了新的目标,她不僅僅要複仇,更要替雲煙從她那混賬老爹哪裏讨回公道。

林傲雪已經完全将雲煙的事情視作了自己的事情,雲煙的仇便是她的仇,隻要是關乎雲煙的,她都格外上心。

林傲雪輕吻了雲煙的額頭,雲煙将她送出醫館,她在雲煙笑吟吟的目光中,後退兩步,又朝她揮了揮手,這才背着一個沉重的包裹回到軍營裏。

雲煙望着林傲雪離去的背影,在心裏默默念了一句:

金陽浮雲散,紅蓮次第開。

也許要不了多久,她們就能一起回京城去了。

差不多是時候動手了。

雲煙再擡眸朝街頭看去,林傲雪的身影已經自街角消失,徹底淡出了她的視野。雲煙唇角一勾,輕笑着嘆道:

"傻子。"

她明白,從這一天開始,她徹徹底底占據了林傲雪的心。

林傲雪心情愉悅,回到軍營裏的時候還罕見地哼了小曲,陸升來找她,恰好在林傲雪的軍帳門口将她碰見,見林傲雪一邊踱着步子朝帳子走來,一邊還搖頭晃腦地哼曲,頓時驚得兩眼一瞪,訝然至極:

"呀,都尉!你今日心情這般好?"

林傲雪升了官,就在她離開軍營去醫館看望雲煙的時候,北辰隆已經将軍令頒布下去,所以軍營裏所有人都知道林傲雪被蠻人放回來之後,大将軍又提了她的官,給她升成了都尉。

營地裏的老将有好幾個心裏都不怎麽平衡,畢竟林傲雪被蠻人擒住了,便算是俘虜了,做了蠻人俘虜之後又被北辰隆耗費十車糧草的代價買回來的,怎麽都不該輪着她升官。

但這軍令是北辰隆親手寫的,不僅讓人在營裏念了一遍,更是将嘉獎林傲雪的告示貼在了告示牌上,讓營裏所有将士都能看見,所以即便那些人心中不滿,也無可奈何。

至于軍中高層,他們一個個的都明白了北辰隆的手段,對于北辰隆的決定,更是不敢有任何微詞。

林傲雪升官,最高興的人不是雲煙,也不是林傲雪自己,而是陸升。

陸升一直以來都對林傲雪極為敬佩,林傲雪是他的領路人,兩人間的感情亦師亦友,林傲雪在軍中得到發展,陸升比誰都高興。

林傲雪見到陸升,心情也是愉快的,她臉上露出淺淺的笑,點頭應道:

"嗯。"

陸升見林傲雪的确高興,眼裏卻露出兩分促狹的神情,嬉鬧道:

"是升了官高興,還是見了嫂子高興?"

林傲雪聞言一愣,好半晌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明白,陸升口中所說的嫂子,該是雲煙。

她反應過來後,立即大窘,但她隻有在雲煙面前才會抑制不住地羞到滿臉通紅,面對陸升的時候,她隻是臉色緊闆着,神态上倒是看不出什麽,甚至還有些從容,她兩眼一瞪,斥道:

"胡說八道些什麽呢?!"

陸升并沒被她唬住,他哈哈笑了,擠眉弄眼地明示林傲雪:

"你看,雲醫師又體貼又溫柔,不僅給你洗衣服做飯,随叫随到,而且在你每回受傷的時候都守在你身邊一刻也不走,這次更是在誤會你死了之後,将你的東西全都收走了,可不就是認定了你麽?這麽好的姑娘,打着燈籠也找不着呀!都尉,別再擰巴了,你就從了吧!"

林傲雪窘迫極了,闆着臉半天不說話。

她當然知道雲煙的好,雲煙對她的好,可遠遠不止陸升看到的這種程度。在旁人眼中,雲煙已經這樣好了,林傲雪卻還畏畏縮縮,當真是有些不識好歹。

林傲雪自己哪裏會不明白,但她和雲煙之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被陸升言語看得無可奈何的林傲雪兩眼一瞪,佯怒道:

"你可是這幾日訓練力度不夠,我可以去給他們說一聲,給你的訓練量加一倍!"

林傲雪現在升了都尉,手底下管理的兵有一萬,陸升僅得一個百戶,雖然依舊是隸屬于林傲雪手下,但林傲雪事務繁多,總也不能像以往那樣時時刻刻盯着陸升訓練,所以自從林傲雪在軍中越來越忙,他們的差距也越來越遠之後,陸升更多的時間,便隻得自己自覺操練,從自發的努力中獲得提升,林傲雪幹預的,已經越來越少了。

但林傲雪到底是陸升的上司,她隻要一開口,陸升必定要遭殃,故而此時林傲雪出言威脅,陸升立馬投降,跳着腳說着自己知錯了,并一個勁給林傲雪賠不是。

陸升其實是來祝賀林傲雪升官的,隻是因為見到林傲雪從營外回來,猜到林傲雪去找了雲煙,又見林傲雪如此高興,心想林傲雪也是喜歡雲煙的,所以想撮合他們在一起。

在陸升看來,林傲雪也老大不小了,成家立業是遲早的事情,他們戍邊在北境上戰場很是兇險,不知道什麽時候人就沒了,總該留個後,再者軍營裏的人本來就少有閑暇時間,林傲雪能跟雲煙對上眼彼此情投意合,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林傲雪該不是那種礙于雲煙名聲便不敢娶其為妻的人,若是如此,她當初也不會因為雲煙被人調笑的緣故,直接拎着酒壇子把人砸了,還因此被北辰隆禁足。

陸升搞不懂林傲雪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還挺替林傲雪着急,見林傲雪不說訓練的事情了,他又小心翼翼地多嘴道:

"唉,都尉,可不是我說啊,這個雲姑娘呢,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您怎麽老想不開呢?"

林傲雪瞥了他一眼,垂着眼回答:

"我知道。"

陸升一聽,又跳腳了:

"那你怎麽還?!"

林傲雪搖了搖頭,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道:

"你不懂的。"

陸升不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陸升長嘆一聲,無奈地笑了笑,轉頭又對林傲雪道:

"林老大升了官,現下又在養傷喝不了酒,咱們不若去點幾個小菜,慶祝一下?"

陸升改了口,如此提議。

林傲雪沒再駁他,點頭應了一聲好。

正待走時,又迎來了北辰霁,每回林傲雪得了賞賜,這兩人都雷打不動地來與她慶祝,林傲雪倒也習慣,約着這二人去福雲莊點了幾個小菜,走個過場。

之後又過了幾天,林傲雪的生活重新步上正軌,雖然軍營裏還有許多人對她突然升官一事頗有微詞,更是有一兩個心胸狹隘之輩亂嚼舌根,但林傲雪從來不與這些人計較,她一門心思操練手底下的兵,同時也好好養傷。

數日之後,她身上的傷在雲煙給的藥草調養下基本上已經好全,她早上起來之後,先梳洗一番,提着自己那杆銀槍就要去校場上視察練兵情況,卻不料她出門行了沒幾步,就被迎面而來的傳令兵攔住腳步:

"林都尉!将軍有請!"

林傲雪應了一聲,與身後同行的衛兵說了知會一聲,讓他們把命令帶去校場,而她自己則跟着傳令兵來到北辰隆的營帳。

帳中此時已經坐了好些人,他們全部都是都尉及其以上的軍官,林傲雪掀開門簾走進去的時候,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其中有善意的,也有譏嘲的,不一而足。

林傲雪目不斜視,走進帳中朝北辰隆行了一禮,而後便走到一旁空出來的角落裏坐下。

帳外陸陸續續還有人來,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人差不多到齊了,他清了清喉嚨,目光四下一掃,開口:

"本将今日将大家聚集起來,主要要說兩件事情。"

北辰隆一開口,營帳中衆人全都聚精會神,将注意力集中過去,等着北辰隆的後文。

"第一件事,是先前蠻子來攻城,本将派了林都尉領兩萬兵馬深入敵後,搗毀敵人補給的兵線,同時阻礙了蠻族大軍後撤,那一戰是我等戍邊以來,少見的一場大勝,此戰之中,林都尉功不可沒,原本将想直接将他提作參将,奈何林都尉主動向本将請命,不受參将之位,本将才隻将他升至都尉。"

北辰隆的聲音堅實而渾厚,落在在座衆人耳中,有如陣陣驚雷。

所有人都明白,他這是在敲打那些對林傲雪升官之事頗有微詞的人,這件事上北辰隆态度明确,哪裏還有人敢繼續擺臉色,觸北辰隆的黴頭,紛紛點頭應"是",同時也有人出言說林傲雪一直以來在戰場上都十分英勇。

一時間,話題圍繞着林傲雪的功勳展開,衆将将林傲雪吹鼓一番,仿佛若不提林傲雪,才是天理難容之事。那些原本嫉妒林傲雪的,也将妒忌之情偷偷掩藏起來,轉而順着北辰隆的話,将林傲雪稱贊得天上有地上無。

林傲雪坐在角落裏,感覺氣氛奇怪極了,她沉默地抿起嘴唇,目光四下一看,簡直莫名其妙,便幹脆從始至終不發一言。

北辰隆将這紛亂的狀況壓下,轉而又道:

"好了,林都尉之事你們心裏有數,明白便好,我今日要說的第二件事,是皇帝已經派了十萬的北辰軍前往北境,要讨伐我等不臣之臣。"

此言一出,舉座驚惶,衆将彼此面面相觑,小聲議論起來。

林傲雪也被這件事震驚了,她先前隻是一個郡尉,沒有資格參與衆将協商的議事,所以對于五皇子遇刺,北辰隆以鐵血手腕收服一衆将士的事情毫不知情,如今北辰隆一開口,卻突然說皇帝要來讨伐北境,她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直到此時,聽見帳中衆将小聲的議論,林傲雪才明白過來,原來五皇子已經在她離關的這段時間裏死去了,而北辰隆也早就下定決心不再聽從朝廷的調令,欲在北境建立自己的勢力。

紙是包不住火的,五皇子遇刺暴斃之事,北辰隆能壓得了一時,卻不能永遠壓下去,這個消息始終還是會傳進皇帝的耳朵裏,皇帝初時隻以為北辰隆雖有反心,卻還沒有到公然謀反的地步,豈料他送去邊關想要分走北辰隆一部分權勢的五皇子竟然就此夭折。

皇帝憤怒極了,加之朝堂內,親近于宗親王的人對此事添油加醋,不斷挑戰刺激皇帝敏感又脆弱的神經,于是皇帝一怒之下,認定了北辰隆已經謀反,便不再多加求證,毫不猶豫地派兵征讨。

但皇帝又膽小害怕自己調走了京城的駐軍之後自己的安全會受到威脅,所以他抽調來攻打北辰隆的是駐守在北辰南邊的北辰軍,與邢北關之間相隔了整個北辰的縱向距離,從南部行軍到北辰,足足需要耗費兩個月的時間。

北辰隆從大軍開撥那一刻起,心裏便有了計較,這十萬大軍顯然不能對他構成威脅,且不論這十萬南部駐軍的作戰能力如何,光是行軍兩個月就足夠他們喝一壺,何況北境是北辰隆的轄區,他在這裏守候是數十年,對北境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了如指掌。

在這樣的情況下,北辰隆占據了天時地利,從南部來的十萬精兵到時候能與北境的軍隊對抗的什麽程度,其實已經可以預料。

北辰隆的視線掃過在座衆人的臉龐,待衆人議論之聲漸漸消失,他才又開口道:

"本将将此事告知諸位,乃是想請諸位一同商議,面對皇帝調遣而來的十萬大軍,諸位有何對策呀?"

衆将聞言一臉茫然,卻有當中一人嗤笑出聲,在衆人看來之時,他眉梢一挑,言道:

"南部的十萬大軍要來北境攻打邢北關,這話說出去他們也不怕被人笑話,南部是什麽地方,咱們邢北關又是什麽地方?他南部那一群隻會好吃懶做的軟腳蝦,還有那個領頭的叫什麽袁威的家夥,真以為穿上将服就能做将了嗎?簡直太可笑了!"

說話的人叫裴青,是北辰隆手下一員老将了,跟随北辰隆的時間比郭文成楊近二人稍短兩年,心有傲氣,官至從四品偏将,打仗時領兵出征也頗為悍勇,常有妙計能劍走偏鋒,頗得北辰隆賞識。

林傲雪擡眸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她對眼下的狀況還不是十分明白,故而決定少說多看,先看看眼下局勢境況,以及北辰隆的态度再說話。

裴青此話一出,帳中衆人哄堂大笑。

事實的确如他所言,南部的駐軍因為沒有境外之敵的騷擾,他們養尊處優,早已褪去了軍人的血性,就算勉強出兵北上,且不論水土服不服,光是他們自身的身體素質,便難以支撐如此高強度的行軍。

北辰隆眼中也有一抹笑意,但他還是闆着臉,用指尖輕輕點了點桌面,用那清脆的咚咚之聲壓下營帳內喧嚣的氛圍,清了清嗓子後又道:

"雖然南部駐軍的确不堪一擊,但我等被陛下安上亂臣賊子之名,有這十萬兵馬來襲,此後殊不知會否還有二十萬,三十萬?諸位切莫掉以輕心。"

裴青并未有半分被北辰隆拂了顏面的尴尬,他表現得極為順從恭敬,在北辰隆話音落下之後,便主動躬身行禮,拜過北辰隆,高聲應道:

"将軍所言極是。"

北辰隆點了點頭,又問:

"諸君以為,此事,本将該如何應對?"

他的目光稍稍擡起一些,看向從進入營帳之後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言的林傲雪,林傲雪似有所感,也在此時擡起目光,與北辰隆四目相對。

"林都尉不妨說說心中所想?"

北辰隆見林傲雪的目光與自己對上了,頓時樂了,主動點了林傲雪的名字,讓她發表看法。

林傲雪愣了一下,很快,四周參議之人的視線全都聚攏過來,她眉梢一挑,無可奈何地站起身,這是北辰隆的又一次考驗,讓她當衆表明立場,也叫她沒有任何反水的可能。

她心如明鏡,先雙手抱拳,朝北辰隆微微一拜,而後又向四周衆人行過禮,她這才開口道:

"既然将軍讓屬下說一說心中想法,那屬下便發表一番拙劣見解,還請諸君多多指點。"

言及此處,林傲雪輕咳一聲,整理了一番思緒,而後才言:

"自古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皇帝出兵,是以讨伐亂臣賊子為名,借以想獲得民心,但諸位跟随将軍在北境出生入死,付出多少辛勞血汗,皇帝皆不看在眼中,蠻兵剛退,他就出兵北境,是狡兔死,走狗烹,卸磨殺驢的典型。"

"陛下不以江山社稷,國土大局為重,在蠻人虎視眈眈的情況下,竟主動挑起內亂,這一點,錯不在将軍,而在帝王!"

林傲雪一錘定音,座中諸将目露深思之色,而帳首北辰隆眼裏則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欣賞。但見林傲雪目不斜視,又字正腔圓地繼續說下去:

"既帝王不仁,将軍若坐以待斃,如何對得起北境百姓的信任?陛下派兵攻打北境,絲毫不顧惜北境數萬生靈,将軍本是有功之臣,卻叫帝王颠倒黑白,蒙冤受辱,何其不公!"

林傲雪話音一頓,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她視線自帳中一掃而過,神情冷然地開口,繼續說下去:

"屬下以為,将軍可先人一步,在陛下派遣的軍隊到來北境之前,放出檄文,羅列君王罪證,率先收攏民心,且檄文不止公諸于北境,更要讓北辰國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頂禮膜拜的帝王是如何對待有功之臣的!"

原本她開口時,并未顯得如何激動,卻在說到狡兔死走狗烹時,難以規避地想到了她父親,鎮國公寧大将軍的結局,不由悲從中來,言辭越加懇切激昂,說道最後,已是聲色并茂,讓人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心中的激憤之情。

北辰隆敲擊桌面的五指在林傲雪的陳詞過程中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他訝然地看着林傲雪,對林傲雪如此慷慨激昂的言辭,他很是意外,原本他以為,林傲雪心裏的想法并不明确,縱然林傲雪一直表現得十分乖覺,但他還是覺得不甚踏實,也因此并未讓林傲雪參與軍中太過核心的事務。

而今,林傲雪這一番言語卻真正将他打動了,他覺得自己果真沒有看錯人,林傲雪是個可塑之才,而且忠心耿耿,可堪大用。

林傲雪話音落下之後,營帳內有片刻的寂靜,很快,衆将紛紛回神,眼裏還透着些許震撼之色,林傲雪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舉座皆驚。

她口中所言飽含真情實意,句句都切合實際,令人無法說出反駁的話來,加上在座之人都不是瞎子,能看出北辰隆眼中不加掩飾的欣賞,再看看林傲雪從進入軍營以來,那飛快的蹿升速度,便沒有人會在這時候橫插一腳,去拂林傲雪的顏面。

卻是裴青在短暫的愣怔之後,忽而點頭大笑,起身朝林傲雪見禮,并言:

"林都尉眼光獨到,令在下極為佩服,裴某也贊同林都尉所言。"

有了裴青起頭,帳中其餘人也紛紛回過神來,開始表明自己的立場,皆言林傲雪所言道出了他們心中所想。

北辰隆眼中笑意更甚,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在座之人臉龐,環繞一圈之後,最終還是落在林傲雪的臉上,不由一勾唇角,笑道:

"本将也贊同林都尉的看法,既如此,不如這檄文,就讓林都尉執筆,諸位意下如何?"

【GL】將軍說她不娶妻 - 沐楓輕年(完结)Tempat cerita menjadi hidup. Temukan sekar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