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顧不上撤走,林傲雪不退反進, 朝前行了幾步, 大聲朝那屋頂上的喚道:
"煙兒!"
笛聲一歇, 毒蟲已消失不見, 不遠處的人影卻未回應林傲雪的呼喚, 她隻遠遠地朝林傲雪望了一眼,距離太遠, 林傲雪看不真切她那一雙眼睛裏蘊藏的思緒。
林傲雪暗自咬牙,再顧不得什麽, 足尖一點, 飛快朝莊園裏沖過去,又有暗衛從院中湧出來, 試圖阻止林傲雪,但無人是其手下一合之敵。
一連十人被林傲雪打翻在地,她行至屋腳, 擡頭朝屋頂上的人望過去,雲煙也回眸望着她, 眼裏盛着幾許無奈。
她沒想到林傲雪竟能找到這裏來。
"煙兒!"
林傲雪又喚了一聲, 旋即意圖攀上屋頂,豈料此時屋中忽然攢出數枚飛镖, 将林傲雪意圖靠近的腳步阻止,林傲雪眉頭一皺,掃了一眼落在她腳邊的飛镖,神情凝重。
"老身給閣下一炷香的時間同我族聖女敘舊, 待一炷香後,還請閣下自行離去。"
老婦喑啞的嗓音從屋內傳出,淡漠無波,絲毫不予林傲雪留什麽情面。
聖女?
林傲雪心中疑窦叢生,好不容易找到雲煙,還橫生諸多指節,讓她心裏愠怒不已,但她沒有一頭腦熱地出言挑釁,因這屋中之人開口,她便已明白了對方的身份。此人武功不一定如何厲害,但其蠱術,必定出神入化。
剛才那一堆毒蟲,絕不可能是雲煙放出來的,多半是此人的手筆。
林傲雪暗自咬牙,凝眸高喝:
"想必閣下便是已故妖妃的婢女,煙兒的乳母,闕容閣下。"
隋椋與林傲雪講說當初宮中秘事,曾提及了此人姓名,林傲雪斷定這個婦人就是當初南疆妖姬的婢女,同時也是這一切變故的始作俑者。
林傲雪這一聲斷喝,不僅令屋中之人驚詫,就連屋頂上的雲煙,也訝異回眸,眼現震驚之色。
她很詫異林傲雪能一下子就推算出屋中之人的身份。
"呵......倒是老身小看了閣下。"
屋門緩緩打開,林傲雪伫立于屋前,見屋中之人緩步走了出來,是一個年近半百的婦人,兩鬓花白,她穿着異于北辰人的衣服,身上墜着些銀飾,腳步一動,頓時有叮鈴鈴的聲響在院內回蕩。
"聖女,下來吧,請林小将軍入室一敘。"
屋頂上的女子聞言起身,下一刻,在林傲雪震驚的目光中,雲煙竟步态輕盈地從那屋頂上跳了下來。她知道雲煙不會武功,故而下意識地要去扶,然而在她即将邁步的同時,闕容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林将軍且慢動手。"
被她這話一打岔,林傲雪的腿隻邁了半步,雲煙婷婷落下,毫發無傷,回頭還朝林傲雪挑了挑眉,一股嬌嗔的意味油然而生。
雲煙學會了輕功,雖然隻是最簡單的輕功,卻已足夠颠覆林傲雪以往對她的印象。
林傲雪見狀,凝望着雲煙眼角的妝花發愣,卻在此時,雲煙的聲音響起,再一次叫她極為意外:
"妾身身上有毒,你要小心一些哦。"
林傲雪一頭霧水,滿臉迷茫。
雲煙言罷,擡步走進屋裏。
林傲雪猶豫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雲煙剛才那句話是在提醒她為何闕容不讓她去扶。她眼中暗芒一閃,随即便跟着進去。
待雲煙和林傲雪皆走進屋裏,闕容擡手将屋子合上,屋內燭火通明,林傲雪聽見叮叮當當的銀飾和鳴之下,隐隐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聞聲回頭,便驚悚地發現有黑色的毒蟲順着門縫攀爬,直将整個屋門和窗戶都堵死。
若有人破門或破窗而入,且不說有這些毒蟲在,他能不能保住性命,隻要鬧出動靜,就必定會驚動施術之人。林傲雪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毒蟲頭皮發麻,好在雲煙的聲音及時響起,緩解了她心裏的緊張:
"夫君莫怕,有妾身在,這些毒物不會近夫君之身。"
林傲雪松了一口氣,至少,雲煙沒有故意不理她,也沒有故意避着不見她,甚至當着闕容的面喚她夫君,看樣子,她們之間的關系,雲煙應該是已經告訴闕容了,但她應當還沒有透露林傲雪真正的身份。
至于雲煙為何不主動聯系她,想來也與雲煙眼下這些神秘古怪的東西有所聯系。隻要見到了雲煙,林傲雪就不着急了,不管她的煙兒是什麽身份,身上又藏了多少秘密,她始終相信,雲煙不會害她。
林傲雪欲答雲煙之言,豈料闕容卻先一步斥道:
"你未嫁他未娶,何來夫妻之談,莫要胡言亂語,注意你的身份!"
闕容似是對林傲雪很不喜,更對雲煙喚林傲雪夫君的舉動厭惡至極。
林傲雪面現尴尬之色,在北境時,她和雲煙的婚事就一拖再拖,此時闕容這一番話也沒錯,她的确還未娶雲煙過門,何況闕容還是雲煙名義上的長輩,林傲雪百口莫辯,半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但雲煙卻不懼怕闕容,立即反駁:
"傲雪就是煙兒的夫君,婚禮不過一個過場,隻要人是對的人,不就好了嗎?"
雲煙這話一出,闕容更是生氣,她兩眼一瞪,眼中寒芒如瀑,自林傲雪面上掃過,仿佛化作實質的刀鋒,割得她臉頰生疼。
"你和你娘簡直一個性子,都為男人着了魔,這世上哪有什麽好男人,都一個德行!他現在對你好,等你沒有了利用價值,他轉臉就不認人了!"
雲煙和闕容鬥嘴,絲毫沒有避諱林傲雪,拿她當個透明人似的,林傲雪插不上話,也不敢貿然出聲,便硬着頭皮在旁候着,直到雲煙出言替她解圍:
"行了,別動不動就提我娘,我不是她,傲雪也不是北辰賀,我答應跟你學巫蠱,可沒答應過不嫁林傲雪,等你們的目的達成了,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
林傲雪震驚極了,她從未見過如此任性的雲煙,她上一回在醫館裏受了驚吓,還怕得要死,抱着林傲雪哭哭啼啼日夜提心吊膽,但看她這會兒這個樣子,想必兩人之間的誤會已經和解了。
此刻雲煙對闕容表現出任性嬌縱的模樣,事實上,是因為信任和習慣吧。
相比于她早亡的親生母親,闕容将她一手帶大,才與她最為親近,論親疏,即便是林傲雪,都比不過闕容的。否則,當時在醫館裏誤會闕容欲取她性命的時候,雲煙才如此驚慌失措。
闕容被雲煙的話氣得臉色發青,她恨鐵不成鋼地瞪着雲煙,怒斥道:
"你簡直鬼迷心竅了!"
雲煙不再答話,卻嬌俏地做了個鬼臉,朝闕容吐了吐舌頭。
林傲雪忍俊不禁,噗的一聲笑出來,雲煙這個樣子,可真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兒,也隻有長輩在身側時候,才能如此放肆。然而她才剛笑出聲,闕容冷峻如刀的眼神又掃了過來,她不得不臉皮一顫,将臉上的笑意收起來,肅整了臉色,裝作十分規矩的樣子。
雲煙雖然在與闕容說話,但心思一直在林傲雪身上,故而林傲雪前後尴尬又拘謹的表現全落入她眼中,她倒不如林傲雪那麽膽怯,直接咯咯笑起來。
她一邊笑,還一邊朝林傲雪擠眉弄眼,轉頭又對闕容道:
"乳娘,你可別老小看我們家傲雪,你們的計劃能不能成,說不得,還得仰仗她呢。"
林傲雪完全不明白雲煙和闕容在讨論些什麽,闕容嘴裏冷哼一聲,走到主位上去坐着,回頭看了一眼尚呆站着的林傲雪,雲煙上前牽住林傲雪的衣袖,帶着她在闕容下首的位置上坐下,又笑吟吟地替林傲雪斟了一杯茶。
林傲雪将茶碗端起來,正要飲,忽聽座上闕容言道:
"茶裏有毒。"
林傲雪面不改色,甚至連端茶的手都沒有一絲顫抖,穩穩地将茶傾倒,送入口中。待以茶潤喉後,她将茶碗放下,在雲煙笑意漸深的目光中,回頭看向闕容,言道:
"這茶是煙兒與我的,便是有毒,我也認。"
闕容眼中波光一蕩,目色漸深,林傲雪方才算是過了關,但她嘴上卻還是說道:
"哼,大話說得好聽,恐怕就是靠着兩瓣嘴皮子哄得姑娘歡欣。"
林傲雪不置可否,沒有再出言反駁,雲煙也在她身側的位置上坐下,不等闕容再說什麽,雲煙已在林傲雪耳側悄聲道:
"夫君可莫要怪妾身不主動尋你,實在是乳娘硬要同妾身打賭,說夫君若沒有本事找到妾身,便不允妾身見你。"
闕容見雲煙又在和林傲雪說小話,頓時臉色一闆,喝道:
"又在嘀嘀咕咕什麽呢?!"
林傲雪心頭一動,回想起那一隻引自己前來,搖搖欲墜的毒蟲。
她福至心靈,一下子明白過來,哪裏是她聰明以那小蟲為線索找到了雲煙,分明是雲煙暗中相助,故意留了隻能識得她的蟲子在翠玉軒。林傲雪內心又羞又窘,若無她家煙兒的提點,她莫說找來此地,甚至連南疆人出沒的規律和線索都摸不清。
難怪她與那兩個黑衣人交手後,闕容欲拿蟲子困她,雲煙就毫不猶豫地出手将她救下來,她今日穿着夜行衣,莊外的樹林距離這小屋還有數十丈之遙,雲煙就算目力再好,也不至于在那短短數息的時間将她認出來。
除非,她早有意料。
林傲雪擡頭與雲煙對視,後者唇角微微掀起一抹動人的淺笑,配上她臉上妖冶的容妝,極盡妩媚與妖嬈。
但是,即便內心窘迫,林傲雪臉上卻不動聲色,她擺出來的架勢倒是頗為從容。
"老身原以為林小将軍尋不到此處,但你竟然來了,想必也是有意于今日被我衆救下的幾個人,人你可以帶回去,但老身卻有幾句話,想與林小将軍商議。"
林傲雪雖然還不明白南疆人的目的,但既然雲煙與之有所牽扯,且看起來還極為親密,林傲雪便也沒有太過擔心,她朝闕容拱了拱手,禮貌地說道:
"前輩有話直說便是,晚輩洗耳恭聽。"
林傲雪的飒爽誤打誤撞博了闕容兩分好感,她臉上總算柔和下來,雖然還是沒有笑,但林傲雪感覺圍繞在身邊的冷銳之意削減了不少。
"林小将軍是個爽快人,那老身便也不與你賣關子,老身想率南疆之衆與林小将軍合作,意在推翻舊制,建立新朝。"
林傲雪怎麽也沒想到,她會從闕容口裏聽到這樣一句話。
她輕描淡寫地将如此膽大妄為的目的毫不掩飾地宣之于口,卻是在圖謀天下。
林傲雪一下子愣住,沒有給出任何回答。
闕容又像是知曉林傲雪的顧忌,便主動說道:
"林小将軍切莫誤會,老身的意思并非是南疆之衆對北辰所屬有甚想法,南疆地小,縱使國君有此野心,也必然駕馭不了北辰如此浩瀚的疆土,老身隻是想推翻北辰這個朝代,為我南疆宿仇,斬盡北辰皇室之人,至于新朝動蕩,誰人坐那王位,老身斷不幹預。"
她的眼下之意,隻要舊朝一倒,誰人都可以坐皇位,林傲雪也可以。
林傲雪目瞪口呆,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與人談論天下大勢,王朝更疊。但同時也覺得闕容這話很是可笑,她話裏還有一層意思便是,她隻管鬧事,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最後能不能收場,她不予理會。
林傲雪眼裏露出兩分譏諷的笑意,分毫不落地跌進闕容眼裏,她兩眼微眯,略現警惕之色,問道:
"對于老身提議,林小将軍以為如何?"
林傲雪卻徑自站起身來,在闕容面前行了兩步,背起雙手言道:
"晚輩以為,不如何。"
林傲雪的回答極為大膽直接,讓闕容感到幾分意外,她目光一凝,面有愠怒之色,但卻耐住了心頭火氣,沉聲問道:
"林小将軍有何高見?"
聽聞闕容此言,林傲雪回眸看了雲煙一眼,但見後者單手撐着下颌,笑吟吟地望着她,并未有阻止她的意思,便知闕容也是完全信得過的,她大可直言不諱。
林傲雪在心裏斟酌了一番措辭,而後才開口:
"前輩,晚輩知道南疆與北辰之間有很深的舊仇,晚輩鬥膽猜測,前輩率衆欲反北辰,是因為北辰開國之初,以重兵血洗南疆,給兩族之人留下宿世不滅的仇恨。"
"想來當年南疆諸國将煙兒生母送來北辰,就有要擾亂北辰朝局的意圖在裏面,隻可惜中途不知出了什麽變故,令煙兒生母久困深宮,郁郁而終。"
"前輩之所以在北辰賀面前虛與委蛇,想必是為了保住煙兒,如今時機成熟,适逢北辰大亂,前輩與身後的南疆之衆便生了活絡心思,欲趁勢一舉擊垮北辰,颠覆舊制。"
林傲雪就自己所知的線索進行整合,推斷闕容的目的和打算,以及她這樣做的原因。闕容至始至終面沉如水,冷漠地凝望着林傲雪,對于林傲雪能知曉那麽多的內情她感覺很是驚訝,在欣賞林傲雪的同時,也覺得林傲雪是一個危險的人物,确如雲煙所言,她不該小看這個年紀輕輕的三軍之将。
言及此處,林傲雪忽然話鋒一轉,連帶着那一雙眼睛也變得銳利起來,她猛然擡頭,不偏不倚地同闕容對視,擲地有聲地言道:
"但這一切,都隻是站在南疆的角度上所考慮的東西!你們隻想到了你們的仇恨,又哪裏考慮過北辰百姓的生死?!"
"北辰建國已近百年,當初餘留的恩怨斷然不可抹消,但這絕不是推翻這個朝代,再由我們造下這些殺孽的理由!如果我同意我的軍隊與你們勾結,做下這等不顧後果的荒唐事,那我就算推翻了北辰,我的所作所為,與北辰的開國之君有何區別?"
北辰的開國之君,便是借由南疆的秘術,控制朝局,才坐上了君主之位。
北辰隆妒忌她父親的大權,皇帝下令滅了她家族滿門,北辰賀更是這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她比任何人都更想殺了北辰賀,殺了皇帝,推翻這個北辰一族統領的天下,但她卻不能,或者說,不能以這樣的方式這麽做。
她心裏始終有一道警鐘,是她父親傳承給她的,生而為人立足于人世間最根本的東西,便是良知和信仰。
朝局動蕩,尋常百姓遭殃,她的父親一生戎馬,無愧于天地,無愧于百姓。
當這三軍之權交到她的手裏,她斷然不會去壞了這個規矩,敗了她的德行,她的軍隊,絕非殺戮之師,而是庇護北辰百姓,守家衛國,安定人心的守護之師!
就算揮師入京,也絕非刻意謀權,而是要平亂!
北辰國內部的動蕩,一旦參合進他國勢力,便從根本上變了性質。她的仇,自會親手去報,無需假他人之手,也斷不會做通敵賣國,助南疆覆滅北辰之事。
闕容被林傲雪大義凜然地的言論氣笑,她冷笑着看着林傲雪,言道:
"你道不願同我等勾結,但你卻處處将政務與我族聖女商議,豈非早有勾結?"
林傲雪聞言,眼裏神光銳利,半分不肯退讓,咄咄逼人地說道:
"前輩此言差矣!煙兒是吾妻,更是北辰國的郡主!吾與吾妻內話,何來勾結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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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將軍說她不娶妻 - 沐楓輕年(完结)
General Fiction將門遺孤為報家仇女扮男裝披甲從軍,卻被妖嬈女醫師識破身份。 本以為是場滅頂之災,豈料竟迎來醫師花式調戲兼勾引...... 林‧如臨大敵‧傲雪︰大仇不報不娶妻! 雲‧在線勾引‧煙︰真不娶? 林‧主動認慫‧傲雪︰......娶。 她本是將門之後,一場大火燒毀了她的容貌,也將她的赤誠之心化作灰燼。 她乞討為生三余年,拜名師,修武道,歷經十余載,帶著一腔仇恨卷土重來。 她女扮男裝從軍征戰,北辰天下被她玩弄于鼓掌,千軍萬馬對其俯首稱臣。 她專橫霸道,目之所往,力之所及,盡在掌控。 豈料心之所牽,才是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