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主動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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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煙喂林傲雪喝了藥粥,然後又替她複查了一下背上的箭傷, 在為林傲雪上藥時, 看着林傲雪背上鮮血淋漓的傷口, 雲煙的臉色變得很是沉重, 連目光也變得晦暗下來。

林傲雪後背當中那一箭傷得最重, 箭矢透胸而過,險而又險地擦過她的心髒, 好在林傲雪福大命大,這一箭雖然險, 卻還是沒要了她的命, 但若再偏半寸,即便仙神下凡, 也難以救回她的性命。

為了方便雲煙給自己看傷,林傲雪在雲煙的攙扶下坐起身,雲煙将傷藥給她小心翼翼地塗上, 又再一層層卷上紗布時,雲煙的沉默的目光中藏了一抹別樣的情緒, 而背對着雲煙的林傲雪沒有覺察。

重新換好了藥, 林傲雪又在雲煙的照料下再次趴好,雲煙替她牽了牽被角, 語調輕緩地哄了她睡覺。即便傷口很痛,鎮痛的藥草總有時效,林傲雪卻沒将那份痛楚表現在臉上,聽話地側着頭, 閉上眼睛。

待雲煙端着藥碗出去,林傲雪才又睜眼,眉頭輕輕蹙起,強忍着傷口一陣陣的疼痛,一夜無眠。

因為林傲雪的傷,雲煙得以暫時留宿在軍營,但又由于她沒有了軍醫的身份,是為了照看林傲雪而來,北辰隆就在靠近林傲雪住處的地方給她搭了個臨時的帳子,派了兩個衛兵看守。

當日晚,雲煙桌上點着油燈,明明滅滅。帳中沒什麽陳設,雲煙伏在桌案上研究藥方,針對林傲雪的身體狀況給她配藥,當她細心将不同的藥材對比劑量混合在一起,她身後的陰影處又浮現出那身着黑袍的人影。

"雲姑娘,那密信之事,如何收尾?"

先前被他抓到的小卒和那一封沒來得及送出關外的密信都已經間接透露給北辰隆,北辰隆抓了人,還在審問,更具體的東西該如何安排,還需雲煙進一步定奪。

雲煙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頓,她繼續碾磨藥粉,同時輕聲回複:

"她的人傷了我的人,怎能不付出代價?"

"那此事......"

黑衣人有些猶豫。

雲煙将一小盅碾好的藥粉兌入藥罐中,面不改色地回答:

"拔除戎維。"

她雲淡風輕說出來的話,卻讓身後黑衣人猛地倒抽一口冷氣,他眉頭一皺,面上露出猶疑之色,急聲勸道:

"此事牽扯甚廣,貿然行動恐怕引火燒身,雲姑娘可要三思。"

雲煙唇角抿起,自帶了三分媚意的容顏襯着眼中冷銳的寒芒,竟給人一種冷豔又肅殺的感覺。

"你們隻需要将消息透露給北辰隆,以此人多疑之心,必要幾經求證,屆時再進一步放出消息,如此,則可假北辰隆之手,進攻戎維,待其起兵,再送一道消息出關,讓那邊明白,我的目标隻有戎維,如果她還想繼續與我合作,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黑衣人還欲再說什麽,但雲煙心意已決,他幾番思量,也找不出錯處,便躬身行了禮,悄然告退。

待黑衣人退去之後,雲煙抿唇一笑,眼裏卻沒有笑意,仿佛有冷芒穿梭在她眼底,讓她的笑容看起來格外冷峻,紅唇翕動,她喃喃自語:

"人生一世,處處都謹慎小心,漸漸磨平棱角,忘記了意氣風發是怎樣的滋味。"

她抖了抖手裏的藥罐,冷笑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戎維人傷了傲雪,就該付出代價,我小心了一輩子,莽撞一次又如何?"

第二天一早,雲煙又早早地來給林傲雪看傷,林傲雪一夜沒睡,狀态很差,看起來竟比昨日更虛弱了。

這段時間,雲煙幾乎已經成為林傲雪的專屬醫師,自是知曉林傲雪處在怎樣的狀态,她心裏很焦慮,但營地裏藥材有缺,能用在林傲雪身上的藥有嚴格的管制,在喂林傲雪喝了藥粥之後,雲煙就回了一趟醫館,又取了些藥材,私心地将最好的傷藥都用在林傲雪身上。

如此數日,林傲雪背上箭傷結痂,開始長肉,疼痛減緩了,林傲雪卻又要忍着奇癢,不能下床,不能訓練,養傷的日子度日如年。

好在有雲煙時時陪伴,讓林傲雪心裏好受許多,便尊聽醫囑,乖乖養傷。

一連十餘日,林傲雪的傷在雲煙的悉心照料下漸漸好了,雲煙卻日漸清瘦,林傲雪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又不知如何勸說雲煙讓她自己多多休息,每每她要開口,雲煙就像能提前預知她的打算,伶牙俐齒地給她繞了彎子,最後竟還讓林傲雪啞口無言。

幾次三番,林傲雪無可奈何,便不勸了,想着自己好好養傷,她的身體好了,雲煙自然不用再操心。

林傲雪的傷開始見好,北辰隆那邊對密信的追查也有了進展,那意圖将密信送出關外的小卒被北辰隆的手下抓獲,為了防止他服毒咬舌,北辰隆的暗衛提前卸了他的下巴,将他一口牙齒全部敲掉,又經過一番嚴刑拷打,終于從他口中撬出一些消息。

他将自己背後的線人的居住之所坦白,當北辰隆秘密派人前去将小卒口中所言的線人抓獲,此人的身份卻讓北辰隆感到極為震驚。

北辰隆帶了人親自前往地牢,看着被捆綁在木樁上,一身鞭痕卻依舊咬緊了牙不肯松口的人,他眼裏透出兇戾的冷芒,冷聲喝道:

"尚武!"

木樁上被五花大綁的男子體型壯碩,已被折磨得氣息奄奄,他微垂着頭,聽到北辰隆的怒喝之聲,他費力地擡了擡頭,眼睛裏卻是一片灰敗之色,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冷漠平靜,就好像對自己身處的環境和即将到來的遭遇,都有所預料,故而放棄掙紮,一心求死。

他沒有說話,就隻平靜地看着北辰隆,灰暗的瞳孔裏沒有半點光亮,任由眼前之人暴怒憤恨,他卻無動于衷。

"你為什麽這麽做?"

北辰隆得到消息之後,不僅抓了尚武,更是悄無聲息地派了暗衛去他宜平的老家,将暫住在他家中的未婚妻也一并抓了來,他甚至還從尚武住的地方,搜到了鄱岩駐軍的布防圖,以及邢北關外各個哨口的具體位置,和換防時間。

如此機密的東西在尚武手中,一切已不言而喻。

人證物證具足,尚武就是邢北關裏的奸細,去年邢北關形勢如此危急,其中很可能有尚武作為蠻族眼線,并為此做出的貢獻。

但這一切讓北辰隆感到非常不解,尚武先前上戰場的時候,極為勇武,和林傲雪一起并肩作戰,表現出極大的愛國熱情,甚至在奪回鄱岩的戰役中,尚武還身中數刀,差點死在鄱岩。

後來蠻兵攻城,尚武又一次身受重傷,好幾個軍醫連夜守着,費盡心力,才将他救回來,這些北辰隆都看在眼裏,所以他才想不明白,如果隻是為了取信于他,尚武何故做到如此地步?

他的聲音裏飽含憤怒,也充斥着疑惑和難以置信的惶惑。

尚武睜開眼睛,他的臉上有一道嶄新的傷疤,是被獄卒蘸了鹽水的鞭子狠很抽打之後留下的痕跡。

面對北辰隆,他的目光始終平靜,并沒有準備隐瞞什麽,而是在北辰隆問起時就回答說:

"将軍,我是北辰國的人,但卻是在草原上長大,博卡部族的王女對我有恩,我幼時父母雙亡,流離失所,王女領兵經過,看中我,将我帶去草原,教我讀書習武,讓我長大之後,為博卡一族效忠。"

尚武眼中沒有情緒的起伏,像是在講述着別人的故事。

"但我回到北辰,潛入軍中,才發現戰争帶來的遠遠不止死亡的傷痛,太多的生死,讓我已經消亡的良知複蘇,一次又一次戰友的別離,鄱岩失守,永安覆滅那一次的事情,讓我又一次體會到父母離世時的傷痛,我開始後悔,并懼怕戰場的殘酷,不願意再蹚這渾水,但我已經不能脫身了。"

他口中說出的話雖然平靜,但卻無疑印證了,那一次鄱岩失守的事情,的的确确是因為他将消息偷偷遞到關外,讓蠻兵悄無聲息地躲開了北境的眼線,順利在北辰隆發現之前,拿下鄱岩。

如此算來,的确是從尚武來到邢北關那一年開始,蠻兵的行動就變得詭異起來,而在此後,越加肆無忌憚。

北辰隆氣得胸腔快要炸裂,但他卻不能因此表現得太過失态,他瞪圓了眼睛,看着尚武的目光幾乎有火焰要從中噴出來。

"你的身份是怎麽來的?!你的未婚妻是個蠻人!她又是怎麽混進關裏的?"

北辰隆強忍着怒火,将內心的疑問挨個詢問,尚武的視線依舊平靜,他眉目微垂,面無表情地回答:

"我的身份自然是博卡王女替我準備的,自去年秋收之後,我便很少再将消息遞出關外,王女懷疑我心有變,為求證我是否還對博卡一族忠誠,便派了這個女人來監督我,至于她是如何入關,這一點我也不曾知曉。"

北辰隆冷眼看他,又問:

"除此女之外,在軍中還有什麽人是你的同夥?!"

尚武這一次卻搖了搖頭,一口咬定所有事情都是他自己一人所為,沒有和任何人有所牽扯。

北辰隆激怒,喝斥道:

"我可不信博卡一族的王女遠在草原竟能執掌我北境之事!從你屋裏搜出來的鄱岩布防圖,還有哨口的換崗文書,以你一人之力,絕無可能拿到手,況且,僅憑你一個人就能将消息遞出邢北關,我邢北關的防衛又豈是那麽容易被糊弄過去的?你最好老實交代,以免受皮肉之苦!"

這件事有太多疑點,北辰隆不是傻子,他知道尚武還有隐瞞,也笃定在尚武身後,有一股不為人知的力量,一隻巨大的黑手,在暗中攪着渾水。

聽聞北辰隆一連串的質問,尚武面上卻露出一絲笑容,他擡頭看着北辰隆,目光平靜又誠摯地說道:

"将軍,我将這些事情告訴你,是因為我身為北辰的子民,自認自己以往做錯了事情,罪無可赦,故而願以自身性命償還當初造下的罪孽,但博卡王女有恩于我,我也不能将她背叛,再多的,我一個字也不會說,還請将軍,給我一個痛快。"

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不僅沒有熄滅北辰隆的怒火,反而讓他更加暴躁,北辰隆擡手指着尚武的鼻子,怒聲喝道:

"你吃了幾年蠻人的牛羊,便也跟那蠻人一樣長了顆百毒不侵的鐵石心腸!你以為你一個叛國賊的賤命就能補償鄱岩和永安死去的幾萬人的性命?你可真是天真又自私,還将那假惺惺的視死如歸看作大義,可你他娘的隻是在感動自己!"

北辰隆越說越氣,尚武卻已經閉上眼睛,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他不聽北辰隆的話,也不再多說什麽,任由北辰隆如何怒罵,他都無動于衷。

無可奈何之下,北辰隆咬牙切齒地轉移了視線,命人将那從尚武家中抓來的蠻族女人嚴刑拷打,用盡殘酷刑罰,那女蠻子到底是沒有尚武這麽硬氣,幾經周折之後,獄卒們終于讓那女人了開口,道出了博卡王女的野心。

博卡王女骁勇善戰,早在數年以前就開始養精蓄銳,開始籌謀,并在此後短短幾年的時間裏,将草原上絕大多數的部族攻打下來,讓原本松散的草原凝結成一個整體,而戎維一族,便是她手裏最有力,也是靠北辰國最近的尖刀。

這女人所說的消息和林傲雪上一次拿到的有些出入,但大體上意思相差不遠,戎維族并非烏平告訴林傲雪的那樣獨立出來,還未被博卡吞并,相反,他們最早歸順于博卡王女的那一批部族。

這些兩年,博卡王女利用戎維族和柯湛族聯合騷擾北境,不斷試探邢北關的底細,已經大致掌握了邢北關的兵力,對邢北關、鄱岩、銘峥三處關隘的布防情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也許在過一段時間,就會彙聚草原上的所有力量,大舉進攻邢北關。

這消息一出來,直讓北辰隆驚出一身冷汗,在不知不覺間,草原人已經秘謀了一個足以傾覆邢北關的計劃,而整個邢北關的将士卻還對此一無所知。他臉色凝重,第一時間回到營帳中,又召集了楊近、郭文成等一衆心腹之将,将此事與之細細商讨。

楊近等人聽北辰隆口中道出如此駭人聽聞的消息,一個個也都傻了眼,沒曾想在他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草原內部已經發生了如此重大的變故。蠻人已經不滿足于每年秋天從北境搶奪一些糧草,他們的目的是整個北境富饒的土地,并從多年以前,就對邢北關虎視眈眈。

北辰隆面色沉凝,五指不停敲着桌面,目光環伺四周,哼聲道:

"諸位以為此事該當如何?"

郭文成眉頭緊皺,試探着問道:

"将軍,這蠻子口中的話,有幾成可信?"

北辰隆冷哼一聲,眼裏兇光閃爍,咬牙切齒地說道:

"先前我派林傲雪去關外探查蠻兵動向,獲取蠻兵內部情報,也得到了與之相類的消息,想來此事當是不假。"

郭文成聞言,目光一凜,原來林傲雪是因為這件事受的傷,也是因為這件事而升的官。臺下衆将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楊近沉吟片刻,而後提議:

"将軍不若先下手為強。"

北辰隆眼裏閃過晦暗的神光,他擡了擡頭,追問:

"督軍言下何意?"

楊近并不隐瞞,直言道:

"蠻兵既想趁我等不注意時大舉來犯,但至今未曾動手,說明他們內部尚未準備充分,如今咱們提前得到消息,若确認這情報屬實,我等何不快人一步,先下手為強,先讓蠻兵吃上一些苦頭,也好讓他們知曉,我北辰國之軍,絕非什麽都可以算計。"

楊近話音落下,在座一衆将領紛紛點頭附和,直言楊近所言極是,有七成以上的将官都贊成出兵讨伐草原蠻子。

"的确這些年咱們一直死守邢北關,少有主動出關殺敵的時候,是否讓蠻子們産生了錯覺,以為我們都是一群龜縮在邢北關裏的懦夫,忘了咱們邢北軍當年的威風!"

一個老将義憤填膺地接過話頭,随後又有另外一人附和:

"不錯,與其讓蠻子主導戰局,等着他們來犯,咱們不如主動出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越來越多的請戰之聲在北辰隆耳邊響起,嗡嗡地,吵得他額角一陣陣跳躍般的疼痛。

他用力甩了甩頭,目光冷鸷地掃了帳中衆将一眼,随後用力拍了拍桌子,待喧嚣之聲降下來,才道:

"諸君所言不錯,邢北關的确應該做些改變,我們不作為,竟漲了他人威風,即刻傳令下去,點十萬精兵,叫上林傲雪領路,争取在蠻人發覺之前,直接拔掉戎維部落!"

北辰隆一聲令下,立即有人領命下去,楊近和郭文成各自離帳點兵,一衆将領紛紛走了出去。北辰隆坐在桌前,心裏不斷回憶着剛才坐在帳中的那些人說話時的臉孔,過了許久,才長嘆一聲,開口:

"軍師,可有發現?"

一直在幕後觀察衆将的軍師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出一句令北辰隆極為揪心的話來:

"沒有,他們當中随便哪一個,都有可能是奸細。"

北辰隆不相信尚武能憑一己之力拿到那麽機密的文獻,一定是有人在軍中暗中幫他,但北辰隆卻無法鎖定這個暗中相助尚武的人的身份。

這些将級以上的高層,無論哪一個,都是他親手提拔上來的,他們的履歷和這些年來的軍功,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一時間真的難以确定,究竟是誰将消息透露出去,又是誰竟然在這樣重要的關頭背叛了他。

他擡手捧着眉心,用力按揉了一番,這才長嘆一口氣,言道:

"不過這一次,我的想法也是派兵主動出擊,給蠻人一個教訓。 "

軍師沒有反駁他的話,隻道:

"你自己小心行事,切不可慌了陣腳。"

北辰隆點頭:

"我省得。"

北辰隆決定主動出兵攻打草原上的戎維部落,隔天便點了十萬兵馬,從邢北關浩浩蕩蕩地出發。

林傲雪傷勢沒有痊愈,但隻有她熟知道路,北辰隆征求了林傲雪的意願之後,又得了雲煙醫囑,林傲雪可以騎馬随軍作戰,但是不能自己動武,北辰隆讓林傲雪跟在自己身邊,特許她這一次不不帶兵馬,大軍一刻不停地朝草原進發。

初時林傲雪從北辰隆口中聽說尚武是蠻族安插進營地中的奸細時,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先前好幾場戰争,她都與尚武一同參與,而且尚武也是她進入軍營裏之後,熟識的第一個朋友,卻沒曾想,短短不足一月的時間未見,尚武竟就變成了蠻族的奸細。

她回想起那時候在鄱岩戰場上,争奪鄱岩關時,尚武身負數刀,卻還是守在林傲雪身邊,替她開路,讓她最終能成功趕到城門下,将城門打開的經歷,林傲雪有些恍惚。

這一切如今想來,竟成了一場虛無缥缈的夢,明明近在眼前,卻一下子就失去了原本的溫度。

林傲雪心裏沉悶極了,難以言說是怎樣的心情,她覺得遺憾,也覺得痛苦,但這些起伏不定的情緒中,又透着兩分了然和事先已有所預料的無可奈何。

在事發之前,尚武好幾次表現出來的異于往常的态度,以及前一次蠻人攻城,林傲雪去戰場上收殓了屍體回來,在城門前看到尚武時,後者臉上奇怪的神情,也讓林傲雪心中生疑。

隻是沒曾想,她心裏的疑惑才剛升起,一切便已經成了定局。

更讓她佩服的還是尚武背後那蠻族王女的手段,她竟能讓尚武心甘情願為其效忠,哪怕最後尚武心有悔意,也決然不肯将與之有關的消息透露分毫。

大軍行進的速度很快,為了不讓蠻族發現他們的蹤跡,行事盡可能隐蔽,北辰隆事先派出了一些功夫不錯的暗衛去清理路上的斥候,同時也更加嚴密地管控了邢北關內的一切動向,将從邢北關放飛的所有飛禽一律擊落,不讓任何人傳遞消息。

林傲雪帶領北辰隆從最近的道路直撲戎維,十萬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戎維留在草原邊界的巡邏兵全部清理,沒有讓任何人逃走,也沒有給他們傳遞消息的機會,加之蠻族從未想過邢北關的人會主動出擊,所以在防禦上有所疏漏,才讓北辰隆得了空子,悄無聲息地進入草原,接近戎維部落的據點。

不過小半日時間,北辰的軍隊便穿過青蔥的草地,來到戎維部落的據點外,十萬大軍目标明顯,不容易掩藏蹤跡,所以在天黑之前,北辰隆下令不許靠近村莊,以免提前驚動了部落裏的人,讓他們有所防備,他率領軍隊找了個有緩坡和掩體的地方,背着坡掩藏起來。

除此之外,北辰隆還派了斥候小心接近,探看一番,帶回消息,戎維的軍隊駐紮在戎維部落的村莊外邊,一切與平常無異。

天色一暗,北辰隆看着時機成熟,下令悄悄靠近村莊,在驚動村莊外的巡邏兵同時,北辰隆一聲令下,戰鼓擂動,戎維部落被突如其來的北辰軍隊吓得魂不附體,匆忙應對,卻在兩次沖殺下來,整個部落變得支離破碎。

蠻将驚慌失措,他怎麽也沒想到邢北關的軍隊會悄無聲息地從北境跑出來,這一點都不像北辰隆以往的作戰風格,在這些心高氣傲的蠻将眼裏,北辰隆就是個縮頭烏龜,根本不敢離開邢北關,即便他們帶兵打到邢北關去,北辰隆也少有出關迎戰的時候。

所以他們一直以來在草原中都肆無忌憚,從來沒有想過,會被北境的将士殺到草原上來,把他們逼入如此狼狽的境地。

但蠻将們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很快就重整陣型,雖然因為戰事來得突然而損失了一些兵馬,但他們的應對能力還是極為出衆,在極短的時間裏就重新找回狀态,勒令手下的将士不要慌張,開始反向同北辰國的軍隊厮殺。

草原上的地勢十分開闊,其實并不利于北辰國的軍隊發揮,蠻人自小生長在草原上,有其自身的優勢,他們善于騎馬,騎兵作戰能力極為出色,在短暫的慌張之後,蠻人幾乎人手一匹戰馬,上馬之後手執大刀,沖殺在隊伍之中,殺傷力驚人。

而從邢北關出來的步兵根本不是蠻人騎兵的對手,幾次反向沖殺下來,邢北關的軍隊也開始出現大量的傷亡。北辰隆臉色冷肅,下令變換陣型,讓騎兵上前,步兵後退,弓箭手在外圍成一個圈,将整個戎維部落包圍起來。

林傲雪被勒令跟在北辰隆身邊,哪兒也不許去,她就隻得坐在馬上,遙遙望着緩坡下面的戰況。

混亂的箭雨對蠻兵造成極大的損傷,不斷有人墜馬死亡,蠻将早已有了破圍逃走的打算,奈何北辰隆鐵了心思要整個端掉戎維部落的據點,在進攻之前,就預算好了蠻兵可能撤退的路線,早早布了兵,将一切退路堵死。

蠻将見狀,知撤退無望,便更加兇狠,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每個人都爆發出超常的力量,但是由于人數上的巨大差距,北辰隆帶來的人手是戎維部落據點內人馬的兩倍有餘,即便蠻兵竭力反彈,最終還是免不了一場覆滅的結局。

整個戎維部落被北辰隆的軍隊一鍋端,北辰隆這一次發了狠,沒有接受蠻兵投降,硬是将據點中的四萬餘人馬全部滅殺,自己也賠進去将近兩萬人,整個戎維部落的草地上血流成河,才鳴金收兵。

他沒有命人收斂屍體,而是在屠戮完戎維族的軍隊之後,立即下令撤退,就在剛才,有斥候傳來消息,說東邊出現了一批戎裝的人馬,正快速朝這裏接近,粗略估計,約有七八萬人。

北辰隆知道戎維族的援兵來了,他雖感嘆于蠻子的援兵來得迅速,但他不會讓這些蠻子逮到任何機會,他們既然來了人,就讓他們去收拾這些蠻人的屍體,而自己手下的軍隊,則下令撿了戰場上的名牌,很快撤兵,朝邢北關後退。

這一次的戰争開始很快,結束也很快,蠻人的據點不像邢北關那樣有高高的城牆,他們隻有最普通,沒有絲毫防護之力的農舍,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北辰隆會主動出兵進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也正是因為以往邢北關消極應戰的經驗蒙蔽了蠻兵蠻将的眼睛,才讓他們輕而易舉地全軍覆沒。

但是這不代表邢北關的軍隊在草原上也能橫行無忌,草原對北辰隆和他手下的軍隊而言,始終是陌生的環境,他們能靠着氣運和提前預判打贏第一場丈,卻不代表他們能抗衡整個草原的兵馬。

北辰隆深刻地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根本沒有戀戰的打算,即便手下還有将領想乘勝追擊,卻被他決絕不容抗拒的軍令喚了回來,帶着軍隊從容有序地退離。

等整個大軍回到邢北關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邢北關出關之戰大捷,蠻族戎維部落已不複存在。

經由此戰,北辰隆越發肯定草原內部的勢力的确已經達成合作,成為一個整體。如果戎維部落是一個單獨的個體,那麽今日這一戰,援兵不會這麽快就抵達,他們也不至于走得如此匆忙。

正因為戰鬥剛打響不久,蠻人的援軍就遙遙在望,讓北辰隆再一次确定,草原內部的勢力已經整合,博卡一族的王女野心勃勃,如果他們今日不主動出擊,那麽來日要不了多久,戎維部落的幾萬人就将成為博卡王女手中的尖刀,紮進北辰國的血肉。

草原勢力整合對北辰而言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北辰隆心裏十分焦慮,但他半個月前快馬加鞭送回京城的急報,直到今日也還沒有得到回信,讓他越發焦灼難安,搞不清皇帝陛下心裏究竟打着怎樣的算盤。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手中的兵權在皇帝看來有如眼中釘肉中刺,他也知道,那個皇帝的心胸多麽狹隘,即便他放下手中的兵權,滅頂之災隻會來得更快。所以他不能放,不僅不能,還要将這權力聚攏在自己的手心裏。

原以為皇帝不會那麽不識大體,奈何去年他向皇帝申領的糧草發下來并不足量,藥草也要讓他自行想辦法,而今邊關形勢危急,皇帝不僅不體諒他的處境,竟還派了五皇子這樣一個祖宗來讓他伺候,分走他手裏的兵權,北辰隆已經忍無可忍。

皇帝不肯派兵支援北境,北辰隆心裏一直盤算思量,究竟該如何是好。

軍隊一到邢北關,林傲雪遠遠地望見雲煙婷婷立在城門前,待隊伍一走近,雲煙便迎了上來,先朝北辰隆問了安,随後就湊過去尋林傲雪,擔心地确認她這一次出去有沒有受傷。

周圍許多目光聚攏過來,除了北辰隆一心想着旁的事情沒有過多關注外,旁的幾個将領都朝林傲雪投來了意味深長的目光。雲煙如此明顯的表現,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她和林傲雪的關系不一般,加上林傲雪近日受傷,一直是雲煙在旁看護,衆将的心思難免想偏了些。

林傲雪對這些目光視而不見,故作一本正經大氣凜然,在雲煙問起她是否傷到哪裏時,她目不斜視,故作平靜地回答:

"此戰我并未身入戰局,煙兒不必擔心。"

雲煙見她如此,哪裏不知道這人又開始了面子工程,也不去拂她的意,稍稍檢查了一番,确定林傲雪的确沒有再傷到哪裏,後背上的傷也沒有裂開,這才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北辰隆原以為這一次的奇襲之後,蠻人多半不能忍受這般羞辱,會很快派兵來攻打邢北關,然而他左等右等,蠻兵那邊像是石沉大海,一點消息也沒有,連派向鄱岩和銘峥的軍隊也都收了回去,看起來不像要進攻的樣子。

對這一現象,北辰隆感到頗為驚奇的同時,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深,針對調查蠻人奸細的任務還在繼續,北辰隆一天不将奸細從軍營中揪出來,他便一天不能安心,時間不知不覺便過去了一個月。

整整一個月,蠻人都沒有來過北境。

皇帝毫無疑問以為北辰隆在虛張聲勢,傳遞假的消息想獲得更多的兵力,他冷笑着駁回了北辰隆上報的急件,并将其随手扔進一旁已閱過的文書裏,不打算再看。

林傲雪的傷徹底好了,也恢複了訓練,每日天不亮就會去校場上操練,她後背上三個箭洞在雲煙的悉心照料下,疤都沒有留一個。

對此,林傲雪除了啧啧稱奇之外,也說不出什麽贊賞的話來,說來道去,也總歸不過一句"煙兒的醫術真是高名",如此而已。

雲煙自林傲雪的傷好了之後就回醫館去了,北辰隆不願容她,她自是知道的,而她在軍營中,有些事情也的确很不方便,所以見林傲雪的傷差不多可以離人,她就與林傲雪說了一聲,自行離開了軍營。

人一走,林傲雪便開始魂不守舍,操練時也發起了呆,北辰霁笑她如此不濟,林傲雪卻難得沒有反駁,無奈又有些欣喜地苦笑着,原來這就是害了相思。

明明她和雲煙之間的相處并沒有發生多大的改變,她們依舊彼此尊重,禮貌而克制,隻是互相捅破了心裏那層窗戶紙,對彼此下意識的示好顯得更加坦然豁達了些,但林傲雪又确乎明白,的确是有什麽東西改變了,讓她們之間的關系,從此變得微妙又複雜。

這是令人歡喜的,也是令人憂愁的。

時至休沐,北辰霁一早來尋林傲雪,想叫她去市集上喝酒,豈料他一來,衛兵便告訴他說,林郡尉一大早就出去了,北辰霁聞言,兩眼一轉,心裏有了答案,不由搖着頭,改去叫了陸升。

此時,邢北市集上人還不是很多,雲煙的煙雪醫堂才剛開門不久,便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林傲雪今天沒有穿兵服,在那醫堂門前站了好一會兒,擡頭看了一眼醫館的名字,立馬羞臊地垂下頭,闆着一張臉,胸口起伏不定,真是緊張極了。

從跟雲煙互通心意之後箭傷好了,又過了将近一個月,這期間,林傲雪一直沒有離開過軍營,這也是她在雲煙告別她,離開軍營之後,第一次主動來尋。

雖然已經過去好一段時間了,再次看着腦袋上那個煙雪醫堂,她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羞臊窘迫,感覺腳下那步子,怎麽都邁不出去。

也許是因為她站太久了,旁側擺了個菜攤的大爺瞅了她一眼,見她兇神惡煞的,好像要将這藥館拆了似的,他眼裏露出狐疑又擔心的神情,很快收拾好東西,先行撤離。

大爺一走,林傲雪身邊另外幾個距離較近的小攤也三兩下收拾幹淨,才剛擺上不久的攤子,一個個全都撤走了不見蹤跡。

雲煙在堂裏坐着,翻看一本醫書,有些意外今天門外怎麽如此安靜,便遣小厮去門口看一眼,小厮快步走到堂前,見到林傲雪,立即高呼一聲:

"林郡尉!"

門內雲煙手裏的醫術啪嗒一聲跌在桌上,門外林傲雪驚得背脊一挺,在醫堂門口站得端端正正。

雲煙很快回過神來,她笑着将醫書撿起來合好,轉頭看向醫堂門口,林傲雪也将将收拾好情緒,邁步走了進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雲煙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兩分,笑吟吟地開口:

"稀客啊!林郡尉今日來此,可有要事?"

林傲雪在邁步進來之前已經調整好呼吸,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更鎮定,表現得更加從容:

"唔,在下今日來此,是想請雲煙姑娘一同去對面的福雲莊聽戲,不知雲煙姑娘可有空閑?"

【GL】將軍說她不娶妻 - 沐楓輕年(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