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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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林傲雪之言,雲煙并沒有猶豫, 轉身走進醫館中, 将必要的傷藥銀針等器物都裝進藥箱裏帶上, 而後才跟着林傲雪一同朝軍營裏去。

北辰隆派了重兵看守五皇子養傷的營帳, 裏裏外外約有百餘人, 光是關卡便有足足五道,每行一道關卡, 都必須驗明身份,否則不能入內。

好在有林傲雪領路, 兩人途中沒有受到阻攔, 一路順暢地抵達五皇子的營帳,林傲雪在帳外将腰牌給衛兵檢查通過之後, 就領着雲煙走進帳中。

北辰隆沒有離去,他守在五皇子的帳子裏,一來是擔心再有變故, 二來也是想看着雲煙醫治五皇子的傷勢,以免出了旁的亂子。

林傲雪将雲煙帶到之後, 北辰隆就揮手讓她下去, 此刻五皇子傷重,待在營帳中的人越少越好, 即便北辰隆信任林傲雪,也終究不得不防着她些。

林傲雪臨走前又看了一眼雲煙,雲煙已開始替五皇子診治,兩指隔着一層薄薄的裏衣搭在北辰博的手腕上, 林傲雪躬身行了一禮,道了聲告退,便從帳中退出,到外邊去守着。

雲煙的醫術高明,林傲雪并不擔心,她擔心的是即便五皇子被雲煙救活,也是治标不治本的,籠罩在北境上空的陰雲沒有消散,災禍不知何時就會降臨,就算再多幾個醫術高明的雲煙,也到底是無法對北境眼下的局勢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五皇子的傷很重,也很險,軍醫不肯出手,那整個邢北關,除了雲煙之外,再無第二人可以救他。

然即便是雲煙,在診過五皇子的脈後,又看了看他的毒傷,還是轉頭對北辰隆言:

"民女隻有三成把握。"

雲煙說是三成把握,那救活的幾率當在五成左右,但連她都沒有十足十的把握,可見五皇子這傷,的确非常嚴重。北辰隆已別無選擇,他臉色雖然沉重,但眼裏并未顯出猶豫之色,道:

"你盡全力便好。"

雲煙依言開始替五皇子醫治,她先開了一個方子,讓北辰隆安排人手去抓藥,在營帳外等候的林傲雪又被叫了進去。北辰隆将藥方拿給她,讓領着另外一個軍醫一同去藥房,務必盡快将藥材抓齊,把藥煎好。

林傲雪領命出來,與老軍醫一同去抓了藥,途中沒有耽擱,抓好藥後,她又按照雲煙的囑咐将這藥煎好,這才端着滾燙的湯藥回到營帳中。

北辰隆見林傲雪端着藥進來,便擡頭向林傲雪确認:

"這傷藥可是你監管着煎好的?"

林傲雪點頭:

"是,屬下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

北辰隆這才放心,嗯了一聲,讓她将湯藥給雲煙遞過去:

"拿過去吧。"

林傲雪将湯藥送到雲煙身側,雲煙簡單試了試溫,便讓林傲雪先将湯藥放下稍微晾一會兒,而後助她将五皇子扶起來,她需要給五皇子施針鎮毒。

林傲雪側頭請示北辰隆,北辰隆擺了擺手,讓她聽從雲煙之言,林傲雪見北辰隆已将醫治五皇子的事情全權交給雲煙,她便放了心,也不猶豫,立即在雲煙的示意之下,将北辰博的外衣除去。

雲煙可以隔衣行針,無需除掉內裏打底的衣衫,也讓林傲雪心裏偷偷松了一口氣。雲煙讓林傲雪将一種黑色的藥膏抹在北辰博的額頭和雙手掌心,再捏開五皇子的嘴,将放涼一些的湯藥一點一點地喂北辰博服下。

但昏迷中的人不會自主吞咽,喂藥的過程頗為繁雜,一碗湯藥下來,順着北辰博嘴邊流淌下來,浸入枕頭和被褥的湯藥便超過一半。

對此,雲煙并沒有多說什麽,待一整碗湯藥喂完之後,她才取出自己行醫用的針囊,持針替北辰博鎮毒。

整個施針的過程持續了約摸一個時辰,北辰博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但他身上卻紮了數百根銀針,密密麻麻的,即便林傲雪見着,也覺得心底發涼。

好在一個時辰過去之後,北辰博面上的青紫之色漸漸淡了,幹裂的嘴唇上烏青也褪了些,狀态明顯有所好轉,雲煙才松了一口氣,看樣子,這回應該是将五皇子一條精貴的性命給保住了。

她将銀針拔除,将那些變黑的銀針悉數扔了,這才朝北辰隆一拜,言道:

"五皇子殿下的毒傷已有好轉,若不出意外,如此每日施針一次,五日方可除盡餘毒,但他能否醒來,小女子并無把握。"

北辰隆行至床邊看了一眼,北辰博的狀态是否有所好轉,他還是能看得出來,便點頭道:

"嗯,辛苦雲醫師了,近日便請雲醫師暫且在營中小住,待五皇子傷好,再返醫堂。"

雲煙神情不動,躬身行禮,順從地答應下來,她心如明鏡,知曉北辰隆的用意。

五皇子遇刺,事态嚴重,即便北辰隆已經及時壓制消息,不讓風聲走漏,軍營裏依舊人心躁動,惶惑不安。盡管雲煙隻是一個醫師,北辰隆也不得不防,他将雲煙留在軍營,實際上相當于變相的軟禁,一旦五皇子出了什麽問題,更容易追責。

雲煙明白這個道理,也知道以北辰隆的疑心,這種程度還算不上什麽,她既然答應過來給五皇子看傷,就已經做好了在軍營裏暫居一段時間的打算。

她向北辰隆行禮告退,林傲雪也跟着離開營帳,回到自己的住處。

林傲雪對北辰隆将雲煙留在軍中的事情頗有微詞,但在雲煙對她說,如此一來,她們便可以經常相見,也算因禍得福,林傲雪琢磨了半天,才漸漸放下心中芥蒂,想着也确實如雲煙所言,便沒有那麽不開心了。

然則當日晚,關外突然傳來嘹亮的號角聲,一道接一道的號角從關外遙遠的哨口層層遞進,宣告敵軍的到來。

北辰隆率領衆将登上城樓,朝關外一看,沙塵飛揚,蠻兵結成方陣,從遠處踏着月色沖向邢北關,來勢洶洶,浩浩蕩蕩,馬蹄之聲震耳欲聾,粗略一數,兵馬超過十萬,北辰隆預估,約有十五萬。

這個數目已抵得上邢北關內駐軍的數量,看樣子蠻兵也算下了血本,甚至他們還可能知曉邢北關內變故,要趁着北辰隆疲于應付的時候,一舉破城。

北辰隆當即下令,弓箭手分三輪排上城樓,準備抵禦蠻兵。

蠻兵沒有在城樓外叫陣,就像早已算好了似的,一路朝城樓沖過來,途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邢北關外的哨口全部拔除,于哨口駐守的北辰國兵将悉數覆滅,他們甚至連求救的時間都沒有,就死在了戰場上。

邢北關城樓上的弓箭手在北辰隆的命令下有節奏地放箭,每一波箭矢射出,都會有一批蠻兵被箭矢射中,如同破麻袋般地倒在地上。

蠻兵傷亡逐漸加劇,随着他們漸漸接近邢北關,倒下的蠻兵越來越多,在蠻兵們攻城的道路上堆積起來。但那些嗜血的蠻子根本無動于衷,他們面不改色地從同伴的屍身上踩過去,前行速度一點也沒有慢下來。

雖然城樓上的箭矢十分密集,當一輪箭雨落下之後,沖在前排的蠻兵倒下近半。

但蠻兵沖勢迅猛,他們很快就将隊形調整好了,頂着一排巨盾,冒着被捅成篩子的風險,硬是擋過箭雨的攻擊,趁着城樓上的弓箭手短暫換接的空檔不斷突進,在損失上千人馬之後,終于成功沖到城樓下。

城樓上駐守的邢北關将士臉色急變,蠻兵的攻勢實在過于|迅猛,他們就像不怕死似的,前仆後繼,一旦有人倒下,後面的人就立即填補空缺,隊伍始終保持陣勢的完整,大大減少了方陣中兵将的傷亡。

北辰隆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蠻兵大批人馬已經抵達邢北關的城樓,他們帶着有倒鈎的鐵索,将鐵索扔向城樓,借着鐵索的牽引,源源不斷地朝城樓上爬。北辰隆下令放箭,那些攀至城樓中途的蠻兵紛紛中箭墜落。

但一批蠻兵倒下,立即就有另外一批蠻兵繼續沖城,北辰隆讓楊近領着兩萬兵将拉成一條防線在城樓上死守,自己則帶着十三萬兵馬出城迎敵。

林傲雪跟在北辰隆身後的隊伍中,手下率領五千兵馬,按照北辰隆的命令,從側方突進蠻兵隊伍,一陣沖殺,雙方兵陣各有損傷。

北辰隆親自領了五萬精兵,像一陣刀鋒似的,切進蠻兵的方陣,将蠻兵的隊伍從中剖開,斬成兩截,郭文成領着五萬人馬從左側包過來,林傲雪則跟随另外一名正四品将軍從右側突進,直将蠻兵整合的隊伍切割成零散的碎塊。

一道絞殺之後,蠻族步兵損傷慘重,然而北辰的軍隊也有上千士兵倒在戰場上。

蠻兵領頭之人是個身形壯碩的男人,他一邊用蠻族的語言下令整合隊形,一邊讓騎兵上前沖陣,阻斷北辰騎兵的勢頭,掩護步兵攻城。

北辰隆背後緊跟而來的兩萬精兵随着他深入蠻兵大陣,不斷有士卒倒下,又不停有人站出來繼續抵擋蠻兵刀鋒,北辰隆武功很高,一路未逢敵手,直殺至蠻将跟前,與其人交起手來。

林傲雪跟随隊伍前行,一路上也殺敵無數,英勇無匹,将蠻族軍隊中一個下級将領斬落于馬下,令那一支約萬人的隊伍失了方寸。

蠻将不敵北辰隆,幾十回合互殺下來,北辰隆穩占上風,其人見城樓久攻不下,用力震開北辰隆,下令收兵。

蠻兵隊伍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從邢北關撤離,留下數千蠻兵的屍體。

邢北關的将士也好不到哪裏去,城樓上的弓箭手連續放出幾十輪的箭矢,連胳膊都已經擡不起來,但戰場還需要人去打掃,那些散落在戰場上的箭矢都還可以撿回來重新利用,如今邢北關資源短缺,能儉省的地方,自然不能鋪張浪費。

好不容易擊退了蠻兵,北辰隆即刻下令清理戰場,清點這一次蠻兵來襲的傷亡。

因為北辰隆一早就意料到蠻兵在整合之後一定會來攻打邢北關,甚至連他們派兵的人數也大致估算到了,這一次蠻兵攻城雖然很突然,給邢北關造成了一定的損傷,但總體來說,應對還算及時,關內将士沖殺也很悍勇,在付出不算慘痛傷亡的代價之後,成功将蠻兵擊退。

北辰隆眼神銳利如刀,他站在瞭望臺上觀察蠻兵的動向,見蠻族軍隊退出約莫十裏之後,就不再後退,竟就在關外安營紮寨,顯然是要與邢北關形成長時期的對抗。

林傲雪渾身浴血,一身腥臭,這一次他們反擊得還算順利,她身上看起來狼狽,但那些血都是蠻人留下的,她自己倒是難得沒有受傷。

她跟随隊伍将關外戰場飛快打理幹淨,一把火燒光了關外餘留的屍體,拿着戰場上遺留下來的亡兵名牌回來,關中的将士們沒有時間難過,他們立即回到關內,趁着蠻兵下一波進攻到來之前的短暫時間,好好休憩一番。

即便是面對蠻兵如此猛烈的攻勢,北辰隆也沒有撤走五皇子營帳外的衛兵,林傲雪等人從戰場上下來,雲煙于一衆渾身浴血的士兵中找到林傲雪,查看了一番,确認她沒有受傷,立馬就回去了。

關內戰事嚴峻,她雖然擔心林傲雪,但到底還是不能與之走得太近,以免林傲雪遭人诟病。

雲煙已經不再是北境軍營的軍醫,所以她也沒有義務為北境的将士無償治傷,北辰隆見傷情嚴重,軍醫忙不過來,他雖然臉上難看,但還是拉下臉去親自請雲煙,言道若她有暇,替将士們治療傷勢,他會如數付清診費。

雲煙向來明理,自然也不會刻意哄擡身價,她先前不幫忙,隻是因為北辰隆未必見得她擅作主張,此番北辰隆放下臉面前來請她,她見軍中有需,便以仁醫之心出手相助,讓北辰隆覺得非常尴尬且無顏以對。

林傲雪對于雲煙的決定一直以來都是秉持支持的态度,雖然她不恥于北辰隆的偏見,但既然雲煙不願計較,她也沒什麽話好說,趁着蠻兵暫時休整,她也好好恢複一下|體力才是要緊的事情。

結果蠻兵比她預想得來得更快。

當天傍晚天還沒完全暗下去,蠻兵便突然來了第二次攻城,他們的陣仗依舊浩大,每一個蠻兵都好像有用不盡的體力,讓邢北關城樓上駐守的兵将膽寒。

北辰隆第一時間爬上城樓,弓箭手也很快就位,即便身體疲憊,他們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強行開弓,幾輪箭雨過後,北辰隆再一次率領十萬北辰将士出關迎敵,雙方大軍在竭力的嘶吼聲中,又一次碰撞在一起,開啓第二輪的彼此厮殺。

林傲雪在先前的戰鬥中沒有受傷,故而這一次也跟着出關,戰鬥持續了兩個時辰,蠻兵依舊沒能攻上城樓,故而在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後,就又鳴金收兵,很快撤離戰場,退到邢北關十裏之外的臨時營地。

邢北關的将士得以松一口氣,在打掃完戰場之後,有些士兵已經精疲力竭,倒地便能睡着。

但沒有人敢真正讓自己睡熟,也沒有人休息得安穩,邢北關內所有将士的心态都非常緊張,他們不知道蠻兵什麽時候還會再來,所以他們不得不讓自己随時保持警醒,好在第一時間應對突如其來的狀況。

林傲雪從戰場上下來之後沒有回自己的營帳,而是登上城樓,直接靠在城牆腳邊小憩了一會兒,直到天色大亮,蠻兵都沒有再來攻城,關內将士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中午,蠻兵又一次舉兵來襲,邢北關将士立即做出反應,北辰隆帶兵出城,如此一來二去,短短十日之內,蠻兵進攻邢北關的次數竟達到了二十餘次之多,平均每日至少兩次攻城,其中有幾次都厮殺到城樓上,最終還是被北辰将士趕回去。

蠻兵在短短十日的時間裏,将邢北關內駐軍鬧得人心惶惶,每個人都繃緊了心裏那根弦,害怕什麽時候城門就被蠻兵攻破,在如此巨大的壓力之下,好多人的精神趨近崩潰,提心吊膽,任何風吹草動都能驚起一大批人驚惶。

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五皇子的傷恢複得還算順利,從蠻人第一次進攻開始算起,過後約莫五六日的時間,雲煙便向北辰隆禀報說已經清理幹淨北辰博身上的餘毒,北辰隆暗自松了一口氣,遣人好好照看北辰博。

北辰博暫時醒不來無關緊要,隻要他安安靜靜待在軍中,有些小問題北辰隆都能将其壓下來。

軍中傷亡越來越大,即便雲煙跟北辰隆說五皇子的傷勢已經沒有大礙,北辰隆還是請她暫留軍中,繼續給軍中将士看傷。雲煙面上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的情緒,北辰隆一說,她便答應下來。

相較于邢北關內的緊張氛圍,關外的蠻子卻顯得格外從容。

他們就好像永遠用不完力氣似的,隻要一找到機會,就立馬會攻上來,每一次都隻休息半日或者幾個時辰,在如此高強度的進攻之下,雙方都損失了萬餘人馬,但蠻兵卻一點也沒有要放棄的意思,依舊每天守在邢北關外面,伺機闖入邢北關。

北辰隆也整日勞心勞力,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得花白起來,但蠻兵不肯完全撤退,他的心便一直懸着,時刻不能放松警惕。

雲煙即便再忙,每天也會抽時間來看林傲雪,替她檢查身體,看她是否受傷,并且針對她休息不好,過度勞累的情況,合理地配備了一些藥膳,盯着她用下,這才讓林傲雪的身體不如其他兵将那麽虛軟,也不容易倒下。

而林傲雪時常能見到雲煙,心裏也不如往日那般緊張,漸漸習慣了與雲煙之間的相處,加之戰事緊急,她心裏有些感慨,倒是比以往更關注雲煙的狀況了。

原本兩軍對壘的穩定局面在某日清晨時分,因為從關外送來的一封急報打破了,北辰隆從那傳令兵手中接到急件,迅速打開,頓時眼前一花,咬牙切齒,臉色難看極了。

楊近守在北辰隆身邊,見北辰隆如此,他頓時眉頭一皺,問道:

"發生什麽事了?"

北辰隆長嘆一聲,将那急報遞給楊近,讓他自己打開看。

楊近将那一封信件接過,視線從那字上掃過,待看清裏面的內容,他也臉色一變,驚道:

"銘峥失守了?!"

北辰隆眼裏閃爍着銳利的冷挂光,他咬牙切齒,臉色暗沉,壓在桌案上的雙手緊緊攥了起來,怒道:

"好狡猾的蠻子,先前我得到消息,蠻兵兵分三路,分別從銘峥,鄱岩,邢北關三個關口進攻,我們沒辦法抽調人手,本以為銘峥駐軍雖少,但不至于撐不住一個月,沒想到這才十天,十天銘峥就已告破!"

言及此處,他又長嘆一聲,聲音中隐有兩分哀戚之感,言道:

"蠻族好手段,好手段啊!那個博卡族的王女,是個對手。"

楊近看着手裏的急報,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他咬了咬牙,又追問北辰隆:

"那銘峥的兵呢?總不至于五萬兵馬,全軍覆沒吧?"

北辰隆搖了搖頭,嘆息道:

"沒有全軍覆沒,餘下約兩萬兵馬,正朝邢北關撤退,蠻族派了八萬兵馬沖擊銘峥,他們守不住也不意外。"

楊近聞言,到底是松了一口氣,人沒死光,多活一個都是好的,關口沒了還能設法再奪回來,隻是那些居住在銘峥關口的尋常百姓就遭了難了。

北辰隆當然明白他擔心的是什麽,他将拳頭攥緊,恨聲說道:

"蠻子這一次是來真的,他們想打到我棄守邢北關,從而霸占我北境的土地,但我北辰隆,又豈會那麽容易就被打敗!"

他領兵駐守北境已有三十年,北境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可以說都是在他的庇護之下生長起來的,他對北境的了解遠非蠻族所能敵,蠻兵要想徹底擊垮他,奪取這片土地的統禦權,恐怕不是那麽容易。

楊近也嘆息一聲,臉上露出兩分頹然之色,無奈地說道:

"但願這些蠻子能知難而退,早些退兵,也免去那麽多無辜百姓的死傷,他們自己的子民流淌了那麽多的鮮血,在這片土地上犧牲了那麽多的性命,他們難道都不會感到痛惜嗎?"

北辰隆對楊近如此之言嗤之以鼻,他冷哼一聲,駁斥道:

"那一群冷血無情的蠻子,你希望他們學會體恤百姓?他們就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野獸!就算把他們打痛了,他們也不會吸取教訓!"

北辰隆話音剛落,城樓上便又起了號角聲,蠻兵再一次舉兵攻城,他們像是不知疲倦似的,體力無窮無盡,讓北辰隆感覺非常壓抑焦躁,但又無可奈何,隻能再一次號召關內将士,開關迎敵。

當北辰隆第三十七次擊退蠻兵之後,蠻兵隊伍後退十裏,難得休憩了整整兩日,北辰隆心中稍安,邢北關的将士也好像看到了希望,一個個變得振奮起來,蠻兵已經顯出些許疲态,隻要他們繼續堅守,一定能守到蠻兵徹底退兵的那一日。

北辰隆站在邢北關的城樓上,眼裏露出深思之意,心裏思量着,要如何破除蠻族的攻勢。

邢北關內的資源在飛速消耗,北辰隆相信,蠻族的耗損不會比邢北關小,他們每日的消耗隻會更多,蠻族的糧食多半也不能支撐他們如此不計損耗地攻城,作為游牧之民的他們,又不能将牛羊趕到戰場上來,所以他們身後一定源源不斷地有供給輸入。

如果切斷蠻兵的供給,能否徹底将他們打回原形?

但,如何确定蠻兵供給的具體方位也是一道難題,像這樣機密的情報,派出尋常的斥候根本沒有辦法探查清楚,隻會白白送命而已。故而這能派出的人選,也不能草率決定。

北辰隆思慮無果,緩步從城樓上走下來,他剛準備回營帳去,忽然有個傳令兵來報說有宦官從京城來,此刻已在營地外邊厚着,并帶了一道聖旨,點名要讓北辰隆接旨。

北辰隆眉頭緊鎖,心裏隐隐有兩分不安,他冷着臉跟在傳令兵身後,來到軍營門口接待了從京城傳令而來的宦官,在那宦官一聲唱喝"大将軍北辰隆接旨"之後,北辰隆無奈地單膝跪地聽旨。

那宦官拿了腔調,裝模作樣地擺了架勢,攤開手中明黃|色的卷冊,拖着公鴨般的嗓子高聲唱道: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邊境苦寒,大将軍北辰隆戍邊不易,近日關外形勢莫測,特召北辰将軍與五皇子北辰博即刻返京述職,商議對策,另,轉提郭文成郭将軍任臨時三軍之将,欽此!"

宦官說到一半,北辰隆腦子裏便嗡嗡作響,待他完全念完整張聖旨上的內容,北辰隆感覺自己整個人幾乎炸裂開來。

皇帝這是在将他當傻子,聖旨裏的意思,明明白白就是要削他的權,說讓他回京述職,誰不知道那皇帝心裏在打什麽算盤,一旦他回去,隻要一隻腳踏進京城,就必定會被皇帝派人抓起來,即便不立即殺他,也一定會将他軟禁。

北辰隆心中冷笑,他猛地擡頭,怒視那傳信的宦官,那嗜血而兇戾的眼神直将宦官吓了一跳,但他自認為有皇帝的禦令在身,北辰隆實在不敢拿他如何,便肅整了臉色,對北辰隆說道:

"北辰将軍,還請接旨。"

北辰隆唇角勾起一抹嘲諷之意,他為北境出生入死那麽多年,皇帝一句話就想卸了他的兵權。

君待我不仁,何故還叫我待之有義?

"北辰隆領旨謝恩!"

他雙手攤開舉過頭頂,從那宦官手中接過皇帝的聖旨,站起身,眼裏藏着一抹冷芒,随後在起身之時,對身後兩名衛兵說道:

"公公遠道而來着實辛苦,你們送公公下去休息。"

言罷,他又轉頭看向那名宦官,好言勸道:

"眼下戰事緊急,軍中紛亂,公公還是莫要亂走的好,以免被什麽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一刀砍了。"

最後兩個字,北辰隆刻意擡高了語調,叫那宦官渾身一顫,他腦袋有些木讷,還沒明白北辰隆先前那句話的意思,就愣愣怔怔地跟着衛兵下去,毫無疑問被軟禁起來。

北辰隆捏緊了手中這張聖旨,臉色難看極了。

他走回自己的營帳,派人去找郭文成。

郭文成很快就來了,他拉開營帳的門簾,快步走了進來,單膝跪地朝北辰隆行禮,問道:

"不知大将軍找屬下來此,是為何事?"

他還沒有聽說聖旨的事情,也不曾預料到一場天降橫禍正等待着他。

北辰隆眼神冰冷,唇角一掀,露出冷漠又嘲諷的笑容:

"郭将軍得了聖寵,怎地竟還不知此事?"

郭文成聞言,臉上露出困惑至極的表情,心裏隐隐有些不安,追問道:

"大将軍此言何意?"

北辰隆将那聖旨朝郭文成扔過去,郭文成雙手接過,将那聖旨展開,頓時兩眼一花,噗通一聲雙膝跪下,俯首叩地,神态倉惶:

"大将軍!此事屬下毫不知情!還請大将軍明察!"

北辰隆冷笑:

"明察?我能如何明察,這聖旨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你現在已經不是四品将軍了,而是與本将同級的大将軍,合該不需向本将行如此大禮!"

郭文成聽到北辰隆如此陰陽怪氣的言語,就知今日之事恐怕沒有和談的可能了,他心中疑惑極了,神情困擾地皺起眉頭,但仍伏在地上,為難地替自己辯解:

"将軍何故如此言語?屬下對将軍素來忠心,陛下的心思變幻莫測難以揣度,又豈是我等可以意料得到的,還請将軍莫為此事煩擾!"

北辰隆面露譏嘲,言語中的嘲諷之意并不掩藏:

"呵,郭将軍才剛升官,便學會這般與本将說話了,真是不得了啊!"

郭文成猛地擡頭,臉上震驚極了,但不等他繼續說話,北辰隆已拍案斥道:

"來人,請郭将軍下去,暫留帳中,好生考慮一下如何率領三軍擊退蠻兵!"

立即便有北辰隆的心腹從帳外闖進來,拉扯着郭文成的胳膊,無論他如何倉惶掙紮,想要為自己辯解,那兩個衛兵都面不改色,直将他拖了下去。

北辰隆用力捏緊自己的眉心,眼裏透着兇狠的戾氣。

他沒想過會被郭文成背叛,他也知道這可能隻是皇帝的離間之計,但北辰隆疑心本就很重,加上近日來邢北關內各種紛亂之事惹得北辰隆心緒不安,對身邊每個人都産生了或輕或重的懷疑,這一道聖旨,無疑加重了這種懷疑,讓北辰隆心裏攢起一枚消不下去的疙瘩。

皇帝設計也好,無心也罷,總之,他的這道聖旨,成功給北辰隆帶來了一些麻煩。

但即便北辰隆第一時間軟禁了郭文成,聖旨到來的事情還是很快傳遍了邢北關,衆多兵将都聽說了京中來了宦官傳旨,要求北辰隆回京述職,再提了郭文成為臨時新将的事情。

這樣的消息是壓不下去的,北辰隆心裏明白,一定是關內走漏了風聲,讓皇帝知道了五皇子遇襲之事,所以皇帝盛怒之下,想趁着這個機會,徹底卸下北辰隆的兵權,替換新的将領上去。

不管郭文成有沒有背叛,在北辰隆看來,他都不可能再受重用了。但那些素來與郭文成交好的将士們,恐怕不會輕易罷休。

年前一起進京述職的可不隻一個郭文成,還有林傲雪。北辰隆眼裏寒芒攢射,心中冷聲自言。當初派他們二人回京,本是出于看重,而今,倒成了他給自己埋下的禍患。

很快,有兵将來尋北辰隆,問詢郭文成的下落,北辰隆冷眼旁觀,語焉不詳。又過幾日,郭文成始終沒有出現在戰場上,軍中一衆高層同時來到北辰隆的軍帳,尋他要一個說法。

北辰隆視線清冷,自這些人面上掃過,哼道:

"你們要何說法?"

其中一人言道:

"這幾日為何不見郭将軍?"

北辰隆聞言,唇角卻勾起一抹笑意,回答:

"郭将軍剛剛升了官,此時想必在軍帳中殚精竭慮考量退敵之策。"

先前問話之人蹙起了眉,他并不被北辰隆言語忽悠,轉而問道:

"思慮對策何不直接上戰場?将軍,你莫不是因為陛下聖旨,竟将郭将軍軟禁起來了?"

北辰隆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他用力一拍桌子,怒聲喝道:

"放肆!"

桌前幾人同時身體一顫,但見北辰隆猛地起身,眼裏冷芒閃爍,怒聲言道:

"這才幾日?你們竟敢以這種語氣同本将說話?郭文成背地裏給了你們多少好處?"

來人等面色急變,其中一人面露驚訝,急道:

"将軍!你怎如此揣度我等!屬下等衆以為,陛下既然傳了聖旨過來,就該照着聖意,允郭将軍調遣三軍,眼下戰事危急,将軍不回京城述職乃是權宜之策,待擊退蠻兵,再回京不遲。"

北辰隆眼裏寒意更甚,這些人話越多,他對郭文成的懷疑就更深,待其人說完,他立即反駁道:

"呵,既然本将推遲入京乃權宜之計,三軍之中豈可有兩名大将,本将既然在此,郭将軍退居幕後,實乃明智之舉。"

衆将驚訝極了,怎麽也沒想北辰隆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邢北關将領多是耿直之輩,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考慮問題沒有那麽多的彎彎繞,此時北辰隆說出這番話,他們立即震驚了,其中一人連忙問道:

"将軍!你這莫不是在抗旨?!"

此言一出,不僅北辰隆臉色大變,就連旁聽的幾個人,也都紛紛臉上變了顏色。

本來沒有多嚴重的事情,一旦因為某句突然說白的話蓋棺定論,那麽事實往往就成了定局。

他們以為,身為北辰國的将領,就該聽從皇帝的旨意,即便北辰隆作為大将軍統帥着他們所有人,但隻要皇帝有需,他們就該遵照皇帝的旨意行事,萬萬不可違背的,然而北辰隆卻給他們一種,他并不想聽從這份旨意的感覺。

北辰隆黑着臉看着剛才說話那人,眼裏聚起一蓬銳利的寒光,他冷笑一聲,言道:

"本将當然不會抗旨,你們既然擔心郭将軍,何不自己去看看郭将軍在做什麽,也好過在這裏質問我!"

衆将人心惶惶,北辰隆的态度極為惡劣,他們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便紛紛告退離去,北辰隆的心情糟糕透了,他坐在營帳中,思量着剛才那幾個将領所說的話,心裏越來越憤怒,唯一能讓他感到些許寬慰的是,他手下的将領中,還有一多半,沒有出來質詢他。

對于郭文成的處理,他覺得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但眼下也想不到更好的處理方法,不管如何,他是斷然不會讓郭文成統帥大軍,潛移默化地抵掉他的威信的。

那些将領退下之後也沒有再來煩他,蠻兵又來攻了幾次城,皆未果,北辰隆能看得出來,蠻兵的頹勢越來越嚴重,已經有些支撐不住的感覺。

他心裏思量着,差不多到了該全軍出擊,反擊蠻族軍隊,将他們徹底趕出北境的時候了。

北辰隆召集了軍中所有都尉以上的軍官商議出兵之事,衆将皆到場,但不等北辰隆開口商議,便有人忽然問了一句:

"郭将軍為何沒來?"

北辰隆臉色一變,此事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中間并未有人再來詢問郭文成的情況,沒想到竟在這個時候又舊事重提。

他驀地冷下臉,哼道:

"郭将軍事務繁忙,想必無暇到場。"

帳中衆将面面相觑,其中有半數都皺起了眉頭,又有人試探着問道:

"陛下不是下旨說升郭将軍為臨時大将軍,他即便再忙,也不該缺席如此重要的議事,還請大将軍派人去将郭将軍請來。"

帳首,北辰隆的拳頭已經攥緊,他兩眼之中神光冷厲,漸漸聚起了一蓬殺氣。

【GL】將軍說她不娶妻 - 沐楓輕年(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