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巫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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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連自小信任的人都抱着傷害自己的心思,連僅剩的一點溫暖與信任都不願保留, 不意外雲煙的情緒會如此動蕩, 林傲雪震驚之餘, 隻覺得心疼, 她實在無法想象, 雲煙自小到底生活在怎樣的環境裏,将她帶大的奶媽, 竟與南疆秘術有所牽連。

林傲雪對雲煙的身份越來越好奇,她以前和雲煙有過一個約定, 但雲煙眼下心緒繁複, 并非詢問此事的好時機,林傲雪心中計較, 待将玄鶴拔除之後,再好好詢問雲煙那一直以來束縛着她,讓她無比痛苦的根源, 究竟是什麽。

"煙兒,眼下咱們還不能确定此事就一定與那巫蠱有關, 我已經派人去查, 徹底搜尋一遍邢北關,旦有發現, 我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雲煙點了點頭,又朝林傲雪懷裏靠了靠,她知道林傲雪在擔心她,這兩日外邊風聲緊, 四處都有人暗中布了眼線,在如此風聲鶴唳的情況下,林傲雪還是每夜偷偷溜出軍營來,隻是為了能多陪她一會兒,她心裏明白,所以也不會讓自己成為林傲雪的負擔。

她伏在林傲雪懷裏,聽着身旁之人胸腔裏沉穩躍動的心跳聲,雲煙覺得十分安定平靜,也唯有林傲雪,才能帶給她這麽安穩可靠的感覺。

"若隻是個巧合倒也罷了,但此事事關影伍,又以我為目标,恐怕多多少少與京中有所牽扯,沐雪,你一定要早做準備,恐怕要不了多久,京中就會有大動作了。"

雲煙還擔心,這一次影伍去京中執行任務被人下毒害了,影伍臨走前雖然扔了一枚玄鶴的玉佩,但如果與他交手的人就是這個在操控影伍屍身的施術者,那此人多半已經跟着影伍查到影伍與她之間的關系,所以才會利用影伍來刺殺她。

如此一來,那一枚玉佩能給玄鶴帶來的影響則大打折扣,甚至于,這一次刺殺她的人,就是北辰賀派來觀察邢北關局勢,趁機試探她的。若非試探,她必無法輕易從那場襲殺之中脫身。

她不知道自己那日面對影伍時的表現是否引人生疑,但之後的布局,必須更加謹慎小心。

林傲雪聽聞雲煙之言,臉上神情也頗為嚴肅,她一手撫着雲煙腦後的長發,一邊說道:

"不止是我要早做準備,我們都要小心一些,眼下年關将至,這個冬天,注定無法平靜。"

這一夜,兩人相擁,卻未安眠。

第二日,薛貫将頭天薛仁義與玄鶴之間的商議結果告知林傲雪,玄鶴果真以裴青為籌碼,要求薛仁義将鄭柏衛亦二人放了,然薛仁義并未表現出十分迫切的樣子,對玄鶴的要挾置若罔聞,隻回了玄鶴一句,玄鶴手中隻得一人,那他們這邊也隻能放還一人,将玄鶴氣得吹胡子瞪眼。

雖然薛仁義表面上這樣挑釁玄鶴,但暗地裏還是派了不少人手繼續搜查裴青的下落,玄鶴這一次雖然将人藏得緊,但他手下的人已經不多,薛仁義連續尋了幾日,已隐約有了些線索。

薛仁義不急,一邊與玄鶴周旋,一邊暗中調查巫蠱之術,玄鶴卻為此焦頭爛額。

就在這樣彼此拖延的情況下,漸漸迎來了年關。

林傲雪在軍中設宴,并給将士們放了假,因為輪崗必須到位的将士們,她全部發了雙倍的賞銀,沒有任務在身的将士,則可以休息兩日,不用去校場操練,甚至允許離開軍營,去邢北集市上賞玩。

當天晚上,軍營裏舉辦了十分盛大的宴會,林傲雪請了煙雨樓的人來軍營彈琴唱曲,整個邢北關都處在熱熱鬧鬧的氛圍裏。

下午軍營裏的宴會散了,将士們各自可以自由安排,林傲雪又在自己的軍帳中設了私宴,稍候片刻,玄鶴率先登門,與林傲雪抱拳寒暄:

"将軍今日風采斐然!"

林傲雪哈哈一笑,她給玄鶴的請帖要早一炷香的時間,玄鶴早來也在她意料之內,她坐在主位上向玄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師兄打趣小弟,可不厚道。"

玄鶴臉上挂着虛假的笑容,踱步到營帳中,四下看了一眼,見旁邊另置了一方酒桌,便笑道:

"師弟可準備好了?"

林傲雪朝玄鶴挑了挑眉:

"還需師兄多多幫襯才好。"

林傲雪為一軍之将,設私宴若隻款待雲煙一人,傳出去會落人口舌,若款待玄鶴,以雲煙作陪,則順理成章。

玄鶴聞言,笑着拍了拍林傲雪的肩膀,随後從袖口抖出一個藥包,悄悄遞到林傲雪手中,随後大笑一聲,走到林傲雪左手方的酒桌前坐下。

林傲雪将那藥包拿在手中,五指輕輕搓了搓,衣袖拂落,将她的手淹沒,林傲雪眼裏神光莫名,旋即起身,在玄鶴的注目之下,将掌心裏的藥包打開,将內裏的藥粉偷偷倒入給雲煙準備的酒壺裏,這才又與玄鶴相視一笑,回到帳首,靜待雲煙前來。

一炷香之後,雲煙如約而至。

她穿着一身淡雅的衣裳,衣角繡着幾朵寒梅,看起來美麗精致,又端莊大方。玄鶴斜眸掃了雲煙一眼,喉頭輕哼一聲,卻不曾多言。

"小女子雲煙,見過林将軍,不知這位是......?"

雲煙故作不解,轉頭向林傲雪詢問玄鶴的身份。

玄鶴與林傲雪對視,眼中含了一抹戲谑,在他看來,雲煙至始至終蒙在鼓裏,還不知林傲雪已經曉得了她的身份,故而在這裏與他演戲,他為了不讓雲煙看出端倪,便十分配合地起身朝雲煙假意行了一禮,笑道:

"雲醫師,在下乃軍師玄鶴,久聞雲醫師之名,如今得見,方知見面更甚聞名。"

雲煙面露恍然之色,點頭道:

"原來是軍師。"

林傲雪在帳首樂呵呵地笑着,顯出十分積極的模樣對雲煙道:

"雲醫師!快請上座!"

雲煙順從地拂了拂身,依言走向林傲雪右側下手位的酒桌,于軟墊上坐下,林傲雪端起酒杯,目光自帳內掃了一圈,瞳眸之中神光氤氲,最後落在雲煙身上,顯出兩分熾熱與癡迷,像個登徒子似的凝視雲煙,笑道:

"數日不見,雲醫師好像越發漂亮了。"

雲煙規規矩矩地垂了垂頭,言語禮貌卻疏離:

"小女子蒲柳之姿,幸得林将軍擡愛。"

林傲雪呵呵一笑,并未再答話,而是轉頭看向玄鶴,言道:

"今日除夕,邊關雖然苦寒,但有軍師鼎立相助,本将方能在邢北關站穩腳跟,為此,本将該敬軍師一杯,以表心中敬意!"

玄鶴便也跟着端起杯中酒水,朝林傲雪遙遙舉杯,寒暄起來:

"林将軍雄才大略,又年少有為,登臨将位,乃實至名歸!鶴亦以此酒,敬将軍!"

兩人仰頭飲盡杯中酒水,旋即對視一眼,哈哈而笑,頗為暢快,氣氛輕松愉悅。待與玄鶴飲過酒水之後,林傲雪又自斟一杯,單手舉起拿在手中把玩,神态似笑非笑地看着雲煙,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說道:

"雲醫師,今年關內動蕩,營內将士傷者頗多,若非雲醫師所開醫館為軍營提供藥材,恐怕營中傷亡還會擴大許多,多虧了雲醫師呀!"

雲煙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覺得有些好笑,林傲雪這個樣子,倒也是她未曾見過的,殊不知,原來這人演技如此之好,隻是那一雙眼睛還不夠傳神,以後還需再多教教導教導。

她微垂着頭,神态恭敬謙卑,接過林傲雪的話頭:

"将士們為守邊關抛頭顱灑熱血,如民女這般尋常百姓,受其庇護,自當在将士們有難之時伸以援手,舉手之勞,何足挂齒。"

林傲雪笑得開懷,遂站起身,将酒杯舉起,高聲道:

"雲醫師不但容姿秀麗,更是心胸寬廣,巾帼不讓須眉!令本将頗為欣賞愛慕!來,本将敬雲醫師一杯,還望雲醫師莫要推辭!"

雲煙卻沒有去拿桌上的酒杯,而是低眉順目地向林傲雪搖了搖頭,無奈又歉疚地說道:

"實不相瞞,小女子不勝酒力,恐飲酒失态,還請将軍允小女子以茶代酒。"

雲煙話音落下,林傲雪臉上頓時隐有不悅之色,玄鶴将眼睛微微眯起,看向雲煙笑道:

"雲醫師何必謙虛,邢北關之人都知道雲醫師在今年以前一直是煙雨樓的花魁,既為花魁,哪有不勝酒力的道理?莫不是雲醫師刻意要拂将軍顏面,不飲這酒吧?亦或,雲醫師以為,咱們将軍會迫害你不成?"

玄鶴言語之中頗有激将之意,林傲雪眉頭微蹙,但很快又松開,在雲煙出言反駁之前,林傲雪先行言道:

"軍師此言差矣!雲醫師拒不飲本将之酒,想必是本将态度不夠誠懇!"

她說着,又在案上擺了三個酒杯,嘩啦啦一次性将三個杯子全部倒滿,然後再看向雲煙,言道:

"雲醫師且看,本将以這三杯酒,換雲醫師一杯,雲醫師可還要拒絕?"

雲煙眼中秋泓微漾,心頭暗自輕笑,旋即做出無可奈何之色,将茶碗放下,取了空杯過來,将先前林傲雪放了藥粉的酒水倒入杯中,複雙手舉杯,朝林傲雪遙遙一禮,這才開口:

"将軍盛情難卻,小女子便飲這一杯,敬将軍。"

林傲雪笑得更加開懷,她大喝一聲"爽快",随後将桌上三杯酒水兩下灌入口中,旋即将那三個杯子倒置,滴酒未落。

雲煙無奈,隻得捧着酒杯一飲而盡。

玄鶴眼中笑意加深,林傲雪也目光閃爍了一下,直到雲煙将那酒杯如林傲雪一般懸空,并未有酒水灑落,林傲雪一邊贊嘆雲煙性情豪爽,一邊與玄鶴暗中對視一眼。

此後林傲雪又找着機會讓雲煙飲了兩三杯酒,及至宴席過半,雲煙手中的酒杯忽然摔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玄鶴驀然将雙拳攥緊,這場戲,已到了關鍵時候。

卻見雲煙雙頰暈紅,眼裏泛起迷離的波光,她秀眉緊鎖,瞳眸之中蘊起一層朦胧的水霧,時而迷離,時而清醒,渾身像是沒了力氣似的,趴伏在桌案上,轉頭看向林傲雪,嬌聲呵斥:

"林将軍!你怎可如此下作!"

林傲雪卻在此時陡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她起身之時忽然身子一晃,踉跄着後退兩步,哐啷一聲碰翻了桌上擺放的碗碟,眼裏神态疲倦又驚恐地扶着額角,面露震驚之色:

"怎、怎麽回事?"

玄鶴霍然起身,驚駭地看着林傲雪,對林傲雪此時的反應感到驚疑的同時,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蹿升上來,他上前一步,急道:

"将軍!"

他想問林傲雪現下是什麽情況,豈料他才剛開口,林傲雪便一把揮開了他的手,對他怒目斥道:

"滾開!玄鶴!酒中有毒!可是你做了手腳?!"

玄鶴臉上的震驚越發明顯,他看了一眼匍匐在酒桌上遙遙欲墜的雲煙,以及斜靠在座位上,神态萎靡的林傲雪,一下子失了方寸。即便以他的精明,也沒在第一時間看出端倪。

就在他倉惶無措之際,忽然有好幾個黑衣人從帳外闖進來,雲煙用力撐起身子,艱難地控制自己,以免當衆失态,她看了一眼已無力起身的林傲雪,轉而将目光鎖定在帳中唯一一個沒有中毒的人——玄鶴身上,冷冷地說道:

"玄鶴!想不到你為了除掉我竟然利用林将軍!我知你素來垂涎于我,然則卻不料你會做出如此膽大妄為之事,想借由林将軍設宴之名,一箭雙雕,真是好深的心計!若不是我懂得藥理,在完全喪失意識之前發現端倪,恐怕就真的要讓你得逞了!"

她話語間的意思便是,玄鶴利用林傲雪設宴一事,意圖将她玷污,并将此事嫁禍給林傲雪,奈何事發突然,林傲雪又急飲了幾杯酒,導致玄鶴的計劃提前暴露。

她狀似慌不擇言,甚至沒注意掩藏身份。

直到此時,玄鶴才忽然恍然大悟,他看了一眼雲煙,看了一眼意識漸漸昏沉的林傲雪,旋即又看向方才闖入帳中,幾個陌生卻殺氣騰騰的面孔,這才哈哈大笑一聲,明白自己徹底着了道。

他面露冷笑之色,神光兇煞地瞪着雲煙:

"這一局,是你贏了,手段當真高明。"

玄鶴話音落下,那幾個黑衣人已經沖上去,将他制住,玄鶴沒有掙紮,任由這幾個人将他反剪起來。黑衣人中走出一人,快步上前,驗過林傲雪雲煙和玄鶴三人桌上的食物和酒水,轉身對領頭之人言道:

"林将軍所中之毒是煙雨樓的軟筋散,雲姑娘則中了七日醉,都是煙雨樓裏上成的好藥。"

領頭之人看了一眼雲煙,從下屬手中接過玄鶴身上的白玉牌,随後直接将其扔在雲煙桌上,冷聲言道:

"王爺說煙雨樓還是交給雲姑娘打理更加合适,這枚玉牌便是調令,另外,京中有變,王爺請林将軍元宵之後回京述職,開春之前,邢北關當無戰事,軍中事務,便先交由下屬之人打理,在下還要領着玄鶴回京,便先行告退。"

他說完,又擺了擺手,讓人将玄鶴扣押着,從軍營裏帶出去。

黑衣人來去如風,隻留下滿地狼藉,林傲雪長舒一口氣,靠坐在矮桌上,閉着眼睛小憩。雲煙掙紮着起身,玄鶴已被帶走,關內一定還有北辰賀新設的眼線,但她們的顧慮卻小了許多,确如玄鶴所言,這一局,雲煙大獲全勝。

影衛也從營帳外走進來,為了不讓北辰賀派來的人手發現端倪,雲煙甚至未讓影衛将解藥帶在身上,及至此時,她才對影貳說:

"你去醫館将七日醉和軟筋散的解藥取來。"

吩咐好影貳之後,雲煙忍着頭上陣陣暈眩,踉跄着走到林傲雪身邊,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握住林傲雪垂在身側,傷還未愈的右手,朝林傲雪低聲笑道:

"你怎麽膽子這麽大,如果這時候被人偷襲,你說怎麽辦?"

林傲雪臨時變更計策,自己給自己的酒水裏也下了毒,實在讓雲煙驚訝,也佩服林傲雪的膽魄。好在她與林傲雪心有靈犀,林傲雪起身時身子一晃,她就已經明了了林傲雪對這個局的布置,從而配合林傲雪整治玄鶴。

林傲雪渾身酥軟,軟筋散的效用當真顯著,她現在根本連動一動手指頭的力氣也沒有,聽聞雲煙問起,她呵呵笑了,将腦袋朝雲煙肩膀上一靠,氣若游絲地回答:

"我的運氣向來不好,但我遇見你了,就願意賭這一把,不管怎麽着,有你在,我死不了。"

林傲雪低聲笑着,竟耍起了無賴。

雲煙心裏酸酸漲漲,她哪裏不明白林傲雪為什麽要這麽做,她身邊這傻人,拼盡全力,用盡手段,甚至将自己也搭進局裏,無外乎,想用這一切,搏她一個名聲而已。

林傲雪不願雲煙因為這一個局,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敗壞了她的清譽,所以将那些兇險,換了另外一種方式,抗在她自己肩上。

【GL】將軍說她不娶妻 - 沐楓輕年(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