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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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偏将以為,此事該當如何?"

裴青手裏拿着那一紙軍令, 臉色嚴肅地詢問林傲雪。這诏令來得太奇怪也太突然了, 此時發兵草原, 且不說蠻兵剛剛拿了一場大勝, 士氣高昂, 僅僅是邢北關的糧草就不足以支撐大軍長途跋涉。

而且草原內部的氣候和環境對北辰國的軍隊而言無比陌生,将士們深入草原之後, 光是适應草原的氣候條件就需要不短的時間,若是強行征讨蠻人部落, 則會造成難以預估的損失。

先前林傲雪出關追蹤蠻人未走遠的部落都讓裴青下了好大的決心, 眼下北辰隆竟突然說要派兵十五萬去攻打草原部落,真是太荒謬了。

林傲雪視線沉凝, 眉頭微蹙,面露幾分猶疑。

面對這件事情,她算是站在玄鶴這一邊, 萬不可将玄鶴透露給她的消息告訴裴青,否則必然引來玄鶴的懷疑。這場讨伐戰她必須去打, 而且隻能是她去打, 隻因雲煙還在草原,這一戰她就避無可避。

但她也知道裴青的疑慮, 一方面是北辰兵馬進入草原可能帶來無法估量的損失,另一方面也是林傲雪萬一折損在草原裏,對邢北關,對雲煙而言, 都是極大的打擊。

林傲雪思量一番之後,才開口:

"裴将軍,大将軍此舉縱然突兀,但也不無道理,先前邢北關遭受了一場大敗,關內士氣低迷,急需一場勝利來扭轉邢北關的頹勢,雖然是讨伐草原部落,但也不一定要領兵深入,我們可以在外圍先探查一番情況,略作騷擾再做決定。"

話及此處,她面露深思之色,又言:

"況且,上回我受大将軍的派遣隻身進入草原探查情報的時候曾得到消息說,草原內部起了紛争,這一回蠻人突然撤兵,會不會也與此有所關聯?"

聽林傲雪這樣一說,裴青眼前一亮,的确蠻人這一次占領邢北關後突然撤走,而且走得徹徹底底實在顯得奇怪,他們有十五萬兵馬,又守着邢北關的糧倉,如果以邢北關為據點死守,邢北關的原駐軍要想将邢北關奪回其實并不容易,還有可能變成一場持久的拉鋸戰。

且此時盛夏将過,秋收之季即将到來,蠻人更加不該早早撤離,而是應該在邢北關守着,等秋收時分去劫掠一番百姓的糧草,才能得到最大的收效。雖然今年北辰起了天災,中原內部的農田好些地方顆粒無收,但這個影響在北境不是十分明顯,北境的農田裏還是有些收成,聊勝于無。

這樣分析下來,蠻人撤兵之事太過離奇,他們半點不争地将邢北關拱手奉還,處處透着蹊跷,也唯有林傲雪方才給出的解釋能說得過去。

若當真是蠻族內部出了變故,那邢北關此時出兵讨伐,的确是千載難逢之機。

"林偏将的消息可準确?"

林傲雪上回出關都是春天的事情了,已經過去好幾個月,就算起了變故,如今變故平息的可能也不是沒有。

聽裴青如此詢問,林傲雪搖了搖頭,道:

"我也拿不準,畢竟關外之事,你我都不熟悉,但既然有大将軍的軍令在,我們可以到邊境去探查一番,了解一下确切的情況,正好在草原和北境交界的地方,大将軍招降了那裏的貧民部落,可以通過蠻人的商隊買到一些消息,有兩人我也認識,我們可以聯系看看。"

這樣的消息還是裴青第一次聽說,他驚訝極了,瞪圓了眼睛看着林傲雪,許久之後才忽然呵的一聲笑了,感嘆道:

"我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大将軍如此欣賞你,連雲姑娘也對你這般信任,你的确是有過人之處。"

林傲雪的領兵之能裴青早已見識過,但她這能溝通蠻族貧民了解蠻族內部情況的本事,倒是無人能及。

得了裴青的誇贊,林傲雪也灑脫地笑起來,裴青又稍作思量,這才言道:

"既然如此,你便按軍令所言,領兵十五萬,先去邊境打探情況,若有變故,萬不可冒進,當以将士性命與自身安危為重,寧願先撤兵回來,我們從長計議。"

裴青認真叮囑,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

林傲雪頗為感動,如此真心為她着想,叮囑她注意自身安危的人,自她入軍以來,除了雲煙,便隻得她手下幾個親兵和陸升,同級的将領中,裴青還是第一人。

她點頭應了裴青之言,便離開軍帳去做準備,當日晚,林傲雪帳中迎來一人,竟是先前與林傲雪有過沖突,被林傲雪一酒壇子砸破了腦袋的李郡尉,名喚李群,如今他已經升作都尉了。

林傲雪這一次見此人,卻與往日不太一樣,因為他這一回,是受了玄鶴的命令來的。

李群眼睛裏的神采與林傲雪之前所見時截然不同,他主動來見林傲雪,帶了一封玄鶴的手書,并未因為往日恩怨表現出半點嫉恨,相反,他的态度恭恭敬敬,與林傲雪初時見到的那個色欲熏心的李郡尉簡直判若兩人。

林傲雪看過玄鶴的手書,心中詫異李群此人城府,若不是他主動暴露身份,林傲雪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樣一個人竟是玄鶴手下,聽命于北辰賀的。

玄鶴派此人來,自然有他的用意,林傲雪此番出兵,要帶上李群,一方面是李群可以聯系玄鶴安插在蠻族內部的探子,另外一方面,玄鶴也可以通過李群來監視林傲雪的行動,以免她生出異心。

林傲雪喟然而嘆,北辰賀果然隻手遮天,他安插在邢北關的人手不知幾何。

而北辰隆則是徹頭徹尾的可憐蟲,縱然他在北境打拼多年,卻因為他多疑又半點不能容忍異議的性情導致他人心離散。沒有人多少人真心效忠于他,而願意效忠他的人,又因為旁人一兩句離間的言語,就被針對,北辰隆方寸大亂,親手将自己的羽翼剪除。

結果時至今日,北辰隆遭受重創,他身邊的将領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擁護他,全都各自有了新的立場,北辰隆的結局已定,剩下的,不過是他能再活多久而已。

林傲雪将玄鶴的手書一把火燒了,然後讓李群明日帶領自己手下一萬兵馬到校場集合。

當日晚,她又讓影肆聯系餘下幾人次日喬裝改扮混入軍中,之後若有機會,他們幾個人就是營救雲煙的主力,一定要确保雲煙無恙,隻要有機會,就将雲煙從蠻子手中搶回來。

第二天,林傲雪早早來到校場,李群已經領着人馬候在那裏,林傲雪又另外點了十四萬兵馬,準備出關。

值得一提的是,林傲雪在校場點兵之時,日前因林傲雪一言帶着手下兄弟奔赴邢北關,後來又被蠻兵殺了不少弟兄的山匪高程在聽說林傲雪要點兵出征,讨伐草原的時候,竟主動領着自己手下為數不多的千餘人馬再一次出現在林傲雪面前。

林傲雪看了他一眼,沒有問他為什麽來,隻道:

"這一次,你做好準備了嗎?一旦出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是生是死,全憑天意。"

高程臉上露出苦笑,眼裏卻燃燒着熊熊之火,他主動端起林傲雪腳邊的酒碗,仰頭一口飲盡,怒喝一聲:

"殺蠻子,給兄弟們報仇!"

林傲雪心頭微松,她先前還有些擔心,若高程沒有做好準備,再遇見像上次那樣的變故,恐怕會惹出亂子,但情況比她預想得要好上許多,高程也放下了心頭的包袱,決心真正加入戰場。

林傲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安排進隊伍裏。

待人馬齊備之後,十五萬的出征之伍便在校場上氣勢昂揚地誓師,飲摔杯酒,即刻出發。

裴青一路相送,及至城樓之下,林傲雪及其所領十五萬兵馬浩浩蕩蕩地離開邢北關,朝兩族邊界走去。

一路上,林傲雪派出斥候查探沿途情況,雖然她明知博卡族內部動亂,柘姬無法分心領兵埋伏,但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派人先去探路。

畢竟柘姬狡詐多變,玄鶴又不可盡信,身在戰場,危機四伏,自己的性命不管交托于誰人之手都沒有意義,她再如何小心也不為過。

當斥候探查之後确認前方沒有埋伏,林傲雪才會領着兵馬繼續朝前走。

行軍一天兩夜,周遭樹林漸漸稀疏,草原和北境接壤的地界有諸多亂石,待亂石地變得越來越平坦開闊,林傲雪終于領着兵馬靠近萊石坡。

她在萊石坡外十裏讓大軍停下休整,擡眸望了一眼自己曾數度走過的地方,派人去萊石坡找塔木。

林傲雪于軍中等了一個多時辰,衛兵才領着塔木來見她。

時隔大半年,塔木和林傲雪再次相見,有故友重逢的歡喜,塔木聽說林傲雪已經坐上偏将的位置,不由頗為感慨,半年前林傲雪還是軍中一個小卒,如今她已經功成名就,統領一方兵馬,實在令人欽佩。

他還聽說林傲雪在一場戰役中流落草原被柘姬擒走,數次三番還能保得性命,可算是福大命大了。

"小弟此番尋塔木大哥前來,實乃有要事相托。"

以前北辰隆就告訴過她,塔木與北辰隆合作的底線是萊石坡,邢北關的士兵要攻打草原部落,可以經由萊石坡借道,他也會竭力為北辰隆提供幫助,但北辰隆必須保證萊石坡不會受到波及。

林傲雪對這一點心知肚明,所以她此次來尋塔木,也帶着足夠的誠意。

她讓手下的人取了一車糧草來,塔木見狀,頗為訝然,本來今日他過來的時候,見到駐紮在此的衆多兵馬,他就有所預料,而今又聽林傲雪此言,塔木眉頭微蹙,心裏大概猜到了林傲雪的打算,便試探性地問道:

"林小兄弟此番,是要進攻草原了?"

林傲雪點了點頭,并不隐瞞自己的目的,直言道:

"前些日子邢北關遭受重創,損失了許多兵馬,此事想必塔木大哥有所耳聞,今我等拿回邢北關後,大将軍便下令命我為将,領兵讨伐,但塔木大哥盡可放心,萊石坡必不會因此遭到牽連。"

聽林傲雪如此說,塔木的心放下一半,便又問道:

"林小兄弟要讓我做什麽?"

林傲雪便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訴塔木:

"我想讓塔木大哥去上次咱們打聽消息的地方,幫我探探草原裏面的情況。"

這件事對塔木而言并不困難,況且的确因為最近的戰事,萊石坡也受到影響,原本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從草原內部送出來給各地的補給到萊石坡這裏分量比往日少了許多,萊石坡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林傲雪這一車糧草可算是雪中送炭。

塔木滿口答應下來,他将糧草帶回萊石坡,随後并不耽擱,當日便出發去了附近行商臨時駐足的驿站,耗費重金詢問了一下草原內的情況,然後将消息帶回給林傲雪。

"近來草原內部有大事發生呀!"

塔木回到邢北軍駐軍的營地,走進林傲雪那一間臨時搭建的軍帳,見四處無人,便開口言道。

林傲雪聞言,一邊在心中猜測塔木口中所說的大事是不是博卡族的內鬥,一邊開口詢問:

"是何大事?"

塔木騎着快馬跑了一路,雖然草原上夜裏氣溫很低,他依舊被熱得臉色通紅。他喘着粗氣将自己脖子上的粗布圍脖取下來,林傲雪見其嘴唇幹裂,立馬着人遞上水壺,塔木痛飲了兩口,這才回答:

"林小兄弟,聽說博卡族的蠻王重病垂危,下了诏書将王位傳給大王子修睦,再過幾天,博卡部落要舉行新王即位大典,投靠了博卡部落的其他部族屆時全部都要參與,所以草原部落上的兵馬這幾日都朝着博卡去了,留在各自部族內的人馬都不多。"

塔木的話對林傲雪而言無疑是一個驚雷,博卡部落已經有了新王?還是大王子修睦?林傲雪震驚極了,她上回被貝帆帶到博卡部落去的時候見過修睦其人,此人雖有野心,但謀略不足,竟能鬥得過柘姬?

博卡族的動亂竟這麽快就平息下來了嗎?

還是說,這隻是一個表象?

林傲雪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旋即眉頭一皺,問道:

"新王即位大典是在什麽時候?"

塔木不疑有他,知無不言:

"三天後。"

林傲雪咬了咬牙,心中飛快思量,博卡一族新王即位,所有投靠博卡的蠻族部落全部領着兵馬過去恭賀,那麽博卡外圍的其他部落多半隻剩了些老弱婦孺,已沒有了攻打的價值,但這也意味着,博卡族此時所擁有的軍隊将是前所未有的龐大,至少該有三四十萬。

她用力擰緊了眉,自己身後隻有十五萬兵馬,若直接進攻博卡王庭,不僅兵力懸殊,更是在別人的地盤上,顯然是以卵擊石,實不可取。

但若放棄這個機會,等修睦真正坐穩了王位,統領了蠻族兵馬,以修睦的野心,必定會進攻北境,屆時北境的傷亡将不可預知,林傲雪左思右想,難以立即做出決斷。

她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情報之後就派人将塔木送回了萊石坡,旋即立馬将李群找了來,讓李群馬上聯系玄鶴安插在博卡族的眼線,确定柘姬的情況,以及博卡族王位落到修睦手中的原因。

待李群出去安排之後,林傲雪在帳中來回踱步,約莫走了百餘個來回,終于腳步一跺,下定決心,讓隊伍先向博卡行軍。

舉辦大典的時間是在三日之後,從萊石坡到博卡族的駐地,即便大軍全力行進,也要兩日多的時間,先不論到時候要不要冒險一搏,林傲雪決定先将大軍朝博卡挪移,中途等待消息,如果到時候确定事不可為,再撤軍便是。

反正他們的隊伍距離博卡還有一定的路程,就算博卡內的大軍獲悉了他們的行動,在相隔這麽遠的情況下,林傲雪帶着隊伍要逃還是很容易的。

于是大軍立馬整頓收拾,将臨時搭建的營帳全都收起來,即刻開撥,朝博卡部落行去。

林傲雪走過一次這條路,她記憶力極好,雖然那時候對身邊環境極為陌生,但勉強能辨析大致方向,軍隊在她的領導下有條不紊地朝博卡駐地靠近。

途中經過一些小的部落,林傲雪也派人過去探查了情況,的确如塔木得到的消息所說,這些部落裏都沒有太多人駐守,部落的首領帶着部落中的隊伍趕去博卡祝賀新王即位,早已不在駐地裏了。

軍隊朝前走了一天一夜,李群終于收到了從博卡族傳回來的消息,他當即找到林傲雪,将剛剛獲知的消息向林傲雪彙報:

"林偏将,消息從博卡內傳回來了,事情是這樣的,博卡王女領着雲醫師回到博卡部落的時候博卡族的大王子修睦和二王子修何聯手起來從蠻王手中拿到了诏令,并以王宮十萬禁軍與柘姬所領的兵馬抗衡,用老蠻王的性命逼迫柘姬就範。"

"柘姬因此被暫時卸了軟禁起來,困在老蠻王的行宮內。"

林傲雪恍然,原來事情是這個樣子,以她先前在蠻族內部的經歷來看,那些拜服于博卡一族的其他部落将領都是直接聽從柘姬調遣的,雖然柘姬被軟禁了,但這些人應該也不會立馬轉而效忠修睦,所以修睦即便成了蠻王,他能調動的兵馬除了自己的親兵之外,就隻那十萬王宮禁軍。

思及此,林傲雪拖着下颌考慮對策,思量可行之法,她考慮再三,而後對李群說:

"你再去傳一道信息,着那眼線問問柘姬,若我率兵于大典之日攻打博卡,隻救雲煙,她能否令其他部落的兵馬按兵不動?"

玄鶴告訴林傲雪柘姬有意與北辰賀合作,利用邢北關的兵馬去平息蠻族內部的動亂,傷亡自是再所難免,而且柘姬既然決定要和北辰賀合作,那必定是要付出一些代價,她自己肯定有這個覺悟,不然北辰賀送給蠻兵的六萬北辰将士,柘姬豈不是白拿了嗎?

依照李群拿到的消息來看,柘姬眼下的處境并不理想,屆時隻要其他部落的人按兵不動,林傲雪還是有很大的把握能突破博卡王族的禁軍防衛,從中帶走雲煙。

李群點了點頭,就要轉身去送消息,然林傲雪卻在此時忽然想到什麽,連忙出聲将李群叫住:

"诶!李都尉留步!"

李群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眼露疑惑地看向林傲雪。林傲雪心裏又思量了一番,覺得剛才的計劃不妥,便改口道:

"李都尉,你莫讓那眼線去問柘姬的意思,這樣容易暴露咱們眼線的身份,你叫他先聯系雲醫師,再由雲醫師代為試探這些問題。"

她相信,雲煙一定能處理好這件事情,而且她着那眼線聯系雲煙,以雲煙的聰慧,定然能猜到帶兵的人是自己,那她也許能從傳回來的消息裏得到一點有關雲煙的情報。

林傲雪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樣做帶了一些私心,但有雲煙相助,此事必定事半功倍,當私心和公事的目的能達成統一,她便心安理得,半分愧疚也沒有了。

李群聽聞林傲雪此言,也認為林傲雪的考慮比較周到,連連點頭,再詢問了一番還有無需要補充,待林傲雪搖頭說沒有了,他這才快速離開,将消息傳遞出去。

此後又等了一日,消息再一次從博卡傳出來,李群來向林傲雪回禀消息的時候神情有些興奮,邢北軍臨時駐紮在草原上,他們距離博卡部落還有半日的路程。

他走到林傲雪跟前,與她說道:

"林偏将,這回從博卡傳回來的消息上給出了确切的答複,屆時博卡新王即位大典,我們派兵攻打,其他部族的軍隊全部都會旁觀,咱們要面對的隻有博卡王宮十萬禁軍,以及修睦修何二人加起來十萬親兵,共計二十萬兵馬。"

對于林傲雪身後的十五萬邢北軍而言,蠻族的二十萬兵馬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就算沒有其他部落的兵馬支撐協作,博卡一族的兵力依舊不容小觑。

好在新王即位,又有那麽多的兵馬聚集在博卡,不難想象那時候博卡內部軍隊處在極為放松的狀态下,他們預料不到危險降臨,邢北軍出師突然,猝不及防之下,很難防備,此為邢北軍的優勢所在。

然則邢北軍長途跋涉之後将士們較為疲憊,而且對草原的氣候有些不适應,作戰能力略有下降,又是影響邢北軍得勝的關鍵因素,綜合計較,林傲雪得出此戰勝率約在六成的結論。

這一仗還是可以打的。

除此之外,李群還告訴林傲雪,雲煙和柘姬一起留在蠻王寝宮,替老蠻王醫治疾病,在獲悉這些消息的時候,雲煙還安然無恙。

林傲雪點了點頭,得知雲煙的消息,林傲雪心裏松了一口氣,同時奔赴博卡解救雲煙的意向更加強烈,她即刻下令,整頓兵馬,休息半個時辰,然後繼續趕路,要在大典開始之前,趕到博卡。

大軍繼續行進,又經過一夜的趕路,總算在天明時分趕到博卡,林傲雪觀察了一番博卡部落外的地勢,沒讓大軍靠得太近,叫他們在距離博卡部落最近的湖邊蘆葦蕩裏隐藏起來,另外又着了幾個長相較為粗犷,與蠻人有些相像的士兵換了身上的衣服,穿上塔木為她找來的蠻人衣裳,設法混進博卡部落,打探情況。

今日博卡部落格外熱鬧,部落外邊的警戒不是十分嚴格,因為有許許多多其他部落的人往來,幾個喬裝打扮的北辰士兵要混進去并不困難,然則靠近部落中央那個高聳入雲的祭臺方圓百丈的地界就有衆兵把守,顯然那裏是今日新王即位大典要舉行的地方。

林傲雪選了百多個好手,分幾次潛入博卡部落,她自己也和李群一起喬裝改扮一番,用寬大的粗布圍脖遮擋臉孔,趁着人多無人注意之時換了蠻人士兵的衣裳,潛進博卡部落裏。

外圍防禦松散,林傲雪及其手下的兵衆很容易就突破防禦潛伏進去。

大典還未開始,祭壇附近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圍了許多修睦的親兵,林傲雪和李群兵分兩路,各自潛藏在暗處,仔細觀察祭壇四周的情況,尋找突破之機。

随着時間的推移,部落中的人越來越多,其他駐地稍遠一些的小部落蠻族人也紛紛趕到,蠻王帶領手下兵将彙聚博卡,軍隊都在博卡外圍駐紮,身份比較高貴的蠻王和其親信則有資格進入祭壇內布置好的席位落座。

祭壇附近的布防時分嚴密,林傲雪暫且尋不到機會潛進去,隻能在外邊等候,尋找機會,同時吩咐影肆等人到王宮附近打探情況,以确定雲煙所在的方位。

辰時時分,衆多部落首領逐一落座,祭壇內熱鬧起來,林傲雪偷偷跟在一個小部落的蠻王後邊,将落在最後的侍衛打暈拖走,飛快換了侍衛身上的衣服,拿了腰牌等一幹物什,等他前邊的人發現後面人不見了回頭來看的時候,換好衣服的林傲雪又快步走上去。

林傲雪觀察了好一會兒才選中了這個腦袋上戴了帽子,身材也與自己相差無幾的蠻兵,林傲雪壓了壓帽檐,擋住雙眼,蠻兵的隊友看了她一眼,沒覺出異樣,喚了她一聲,讓她快些跟上,林傲雪便加快了步子朝隊伍走過去。

她跟在這小部落的蠻王隊伍裏成功混進內圍,因為她跟随的這個小部落蠻王在草原上沒有很高的聲望,所以修睦給他們部落安排的位置也比較偏僻,這也恰好有利于林傲雪行事。

一個穿着其他部落衣服的蠻兵從林傲雪身後走過,林傲雪垂下眉眼,認出此人是影肆。

其人側身過時,林傲雪聽到影肆壓低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

"我們沒找到雲姑娘,隻打聽到昨日晚,博卡新王修睦曾派人去了一趟蠻王寝宮,那之後雲姑娘就不見了,想是被新王帶走了。"

林傲雪心裏一沉,前日裏李群聯系玄鶴安插的線人時雲煙還在蠻王寝宮,沒曾想她們趕過來的時候,雲煙卻轉移了位置。她擰起眉頭,略作思量,又悄聲詢問:

"那王女柘姬呢?"

柘姬本該是和雲煙一起的,既然雲煙被帶走了,那柘姬是什麽反應?

"柘姬事後見雲煙未歸,曾去找過修睦,修睦閉門不見,想來今日新王即位大典上,以王女身份,必會出席。"

林傲雪點了點頭,心裏卻對修睦帶走雲煙之事耿耿于懷,感覺可能有事發生。但她現下對雲煙的動向把握不明,既然如此,便先看祭典情況,如若尋不到雲煙,就先擒拿修睦,逼問其下落。

林傲雪手下的人手陸陸續續混進祭壇,其中影肆與另外幾個影衛在距離當中祭臺比較近的位置隐藏起來,随時聽候林傲雪的調遣。

因為博卡是草原內最強盛的部落,所以前來博卡觀禮的其餘部落人馬很多,接近巳時的時候,原本喧嚣的祭壇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祭壇外的長街望去。

新王修睦坐在辇轎上,在衆多侍衛環繞之下,一臉傲然自得地從王宮中行出來,一路上都有精兵護送,直達部落中間的祭壇。

在修睦身後,還有另外兩個辇轎,其上分別是二王子修何與王女柘姬。

林傲雪的視線看過去,王女臉上神色如常,但她的目光卻隐有兩分憂慮,像是在擔心着什麽似的。林傲雪再次壓低了頭上的帽子,心裏沉甸甸的,思量着今日的行動能否順利,還是否要繼續。

蠻族人的新王即位大典與北辰國的國君登基有很大的區別,蠻人首領聚在祭壇四周,新王在衆目睽睽下走上祭壇,在祭壇頂端祈福禱告,接受臣民的跪拜,儀式便差不多走了一半。

修睦從辇轎上下來,在博卡部族臣民的膜拜下朝祭壇走過去,他要在祭壇上發表自己繼承王位之後的宏圖抱負,随後便由二王子修何遞上象征蠻王尊貴地位的權杖,并為新蠻王加冕。

及至此時,整個即位大典進行得還算順利,柘姬沒有出面搗亂,修何也沒有暗地裏攪弄是非,修睦感覺自己大權在握,是草原上最耀眼的雄鷹,已然可以為所欲為。

他在成功加冕之後,并未去準備好的祭品前焚香禱告,而是面向所有前來觀禮的其他部族蠻王蠻将以及博卡子民,高聲宣布:

"孤今日即位,借即位之喜,欲納新妃!故而今日喜上加喜,雙喜臨門,舉族歡慶,大宴各部賓朋!"

修睦是用蠻族語言說出這段話,一衆他部蠻王在短暫的驚愕之後,又很快歡喜起哄,柘姬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臉上有愠怒之色,但不等她開口,修睦已一臉喜悅地将雙臂張開,對臺下侍從道:

"将孤的新王妃請來!"

林傲雪心頭的不安越來越盛,直到在衆目睽睽之下,一名女子的身影在侍衛護送之下出現在她的視野內,她的瞳孔猛地一縮,腦中仿佛有悶雷炸響,轟隆之聲響徹心扉,讓她在一瞬間雙耳失聰,一雙充血的眼眸緊緊鎖着那一個着了蠻人禮服的明豔女子。

雲煙!

一股熱血直沖腦門,讓林傲雪在刹那間失去理智,她憤怒、沖動又癫狂,心裏有一隻野獸在瘋狂叫嚣,下一刻,她已經一躍而起,在雲煙踏上祭壇臺階的瞬間,從角落裏像一匹野狼似的闖了出來。

祭壇下的守衛大驚失色,他們訓練有素,在變故發生的一瞬間立馬聚攏,攔在祭臺下邊,林傲雪身形如電,攔路者皆非她一合之敵,她直接從守衛之間穿過,奪下一柄銳利的銀槍,一陣風似的朝祭臺沖過去。

所過之處,攔路的衛兵倒了一地。

林傲雪一動手,早已蓄勢待發的幾個影衛也紛紛起身,連帶着先前埋入人群的邢北關士兵們一起動手,與祭壇內的侍從們短兵相接。

李群更是在第一時間拉響了竄天猴,給埋伏在博卡部落外圍的邢北關大軍傳遞進攻的命令。

修睦口中發出驚恐的尖叫,他倉惶後退,撞翻了祭臺上擺放祭品的木桌,供果祭品等物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但他後退的腳步卻遠遠不及林傲雪出招的速度。

那一個煞氣滔天的人影飛快接近,手中泛着寒芒的銀刃如驚雷般刺出,叮一聲響,守在新王身側的暗衛顯出身形,欲阻攔林傲雪的步子,給修睦逃走的時機,卻被林傲雪槍尖上的大力震得倒飛而出。

林傲雪用了全力,不顧一切,賭上性命。

她在暴怒之下爆發出數倍于往常的可怕殺意和力量,要将所有阻擋她腳步的人碎屍萬段。那暗衛還欲再上前,卻在招式未能擊出的時候,便被快若閃電的槍刃劃破了喉嚨。

鮮血迸濺之間,那暗衛的身體如破麻袋似的跌落于地,發出沉悶的聲響,有如重錘敲擊在目睹這一幕的人心上。

修睦一退再退,最終被祭壇邊緣半人高的圍牆攔住,沒有退路了。

他眼看着林傲雪踏過暗衛的屍體,速度不減地朝他奔過來。

那兇戾至極的人影在他的瞳孔中不斷放大,帶着鮮血和殺戮,卷着雷霆之威和噬血的狂風,化作從地獄而來的煞神,要敲響喪鐘。

當他終于看清那人的樣子,林傲雪手中的銀槍也捅進了他的胸膛。

他頭上的王冕從發間松落,跌在他腳邊,被滴落的鮮血染紅。

林傲雪臉上的圍布松落,那張臉上遮掩了近半張臉孔的醜陋疤痕于修睦的視野中漸漸清晰,勾起了他不久之前短暫的記憶,讓他很快回想起來,這行刺之人的身份。

"是你......"

他唇齒開合,啞着聲音說道。

林傲雪冷冷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尖銳又輕蔑,滔天的殺意不加收斂,讓被那目光盯上的人不寒而栗。

修睦目光發直,他不明白為什麽林傲雪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明明此人許久之前就被柘姬送回了邢北關,柘姬還因此帶回了許許多多的糧草,然則今日,林傲雪孤身闖入博卡部落,一人一槍殺進大典,竟是為了取他的性命。

他與林傲雪之間的仇,說到底也隻是他當初将林傲雪扔進角鬥場裏,憑這一點,林傲雪何至于做到這樣的程度?

"......為什麽?"

為什麽林傲雪對他如此仇恨,為什麽他才剛到手的王位,還沒來得及享受兩天,就招來了殺身之禍。

"因為......"

林傲雪薄唇微微掀起,她聽見了從身後傳來的,輕緩又平靜的腳步聲。

"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妄圖染指我的女人。"

修睦兩眼瞪大,羞怒又不可置信。

但見先前那個用美色迷了自己眼睛的女人,此刻已來到林傲雪身邊,她的目光從始至終都鎖定在林傲雪身上,更是在林傲雪這話音落下的瞬間,綻放出他從未見過的奪目光芒。

林傲雪轉過身去,入眼是身旁女人眼中盈然若水的笑意,那仿佛能從眼眸中流淌而出的溫柔灌進林傲雪心裏,悄無聲息地平息了她胸中熾烈燃燒的怒氣。從那一雙眼眸裏,她得知這件事背後也許另有隐情。

但這一刻,她隻想任性地宣洩心中的驚怒。

這一個對視與以往很不一樣,不知是不是因為驚怒與意外沖散了她的矜持,林傲雪在雲煙面前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霸道與勇敢,與以往一見雲煙時就羞羞怯怯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的目光雲煙從未見過,是以前不曾有的,充滿了攻擊性與侵略性,像是經過剛才那一戰而染上了鮮血的顏色,眸心一點微光,倒映着面前女子妖嬈傾城的模樣。

她擡起空置的左手,不由分說,一下子擒住雲煙的下颌,粗糙的拇指撫過雲煙柔軟溫潤的紅唇,不問真相,也不聽解釋,隻道:

"你是我的,你必須,也隻能嫁給我。"

【GL】將軍說她不娶妻 - 沐楓輕年(完结)Donde viven las historias. Descúbrelo ahora